“二少爷大好儿郎,平日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这瞧着也挺好的。怎么就非要跟这阴沉沉的段少爷搞断袖呢?还因为这事儿把大少爷折腾成那样·······幸亏段少爷不是女的,要不然这二少爷不得为了他,把清河县的天都给掀了?”
来福很困惑,同时又很担心大少爷的安危。觉得二少爷这事儿干的,可真不是东西。
“咯吱——”一声,二少爷从屋子里出来了,有些高兴,又有些甜蜜的不快。脸上笑得很喜庆。“来福!”他对着来福喊。“你去让人,把屋子里的蜡烛,不是红的统统给我换成红的!还有那喜字——”
“你敢弄喜字你今天晚上就别给我进来!”段少爷在屋子里发怒。
“好好好!听雁希的听雁希的,不——弄——喜——字!”二少爷笑嘻嘻的说。转过头来,他对来福倒换了一张脸:“快去,快些办好!”
“那少爷咱们这门外头还用挂红灯笼么?”来福没精打采的问。
“红灯笼什么红灯笼?你当你去‘宠幸’姨太太啊?”段少爷在屋里发出冷笑。“傅行简,明天我从你家这院子里出去,我看我的名誉全毁了!你也别折腾了你放我走吧!我帮什么忙?我帮忙我脸都要丢光了——”
二少爷在来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倒是很难得的好脾气了:“去!好好儿的拍什么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赶紧给我整红蜡烛去,别在这儿废话了!”
“你才马蹄子!傅行简你——”
来福没能听完段少爷的完整骂街,因为他家少爷一闪身进了屋子,把说话声堵回去了。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嘁,不要脸········”来福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臊眉耷眼的走了。他要去给其他人吩咐,让他们去找那个什么他妈的狗屁红蜡烛。他家少爷之前买了一堆放在库房,还有红灯笼和红纸红绸子,并各种喜庆用品。不过如今看来,大部分在段少爷的反对下估计都用不上了。
“真当自己娶媳妇呢?搞断袖,没出息。”来福忿忿的想。
他让几个丫鬟进去把屋子里的所有蜡烛都换成红的,他们就被轰出来了——少爷亲自轰的。丫鬟们很尴尬的鱼贯而出时,少爷对他来福使了个眼色。来福于是会意。给丫鬟们挨个儿叮嘱了一遍这件事不许往外说,不然仔细她们的皮。
“少爷说把你们卖窑子里去,可是真把你们卖窑子里去。”他吓唬丫鬟们道。其实他知道傅行简只是喜欢用这话吓唬人,并不会真的这么干。但是这一招对所有丫鬟都很管用。这让来福在心里腹诽二少爷的同时,又忍不住对他挺佩服。
段少爷和他家少爷在屋子里呆了三天三夜才出来。这期间只允许丫鬟们进去送酒送菜。三天后,衣衫不整的二少爷从屋子里出来了。敞怀穿着白绸小褂和白亵裤,他像只餍足的大白猫似的站在门口的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就又笑嘻嘻的转身进去了。顺便用手带上门,对着外头的来福懒洋洋的说了一句:“他要吃糖炒栗子,让人去北街上那家快些买上一斤,立马给我送过来。”
第83章 鸳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门里慢吞吞的伸出来, 来福毕恭毕敬的把刚买回来的热腾腾的炒栗子递给那手的主人。手接了纸袋,嗖的一下立刻缩回去了,跟个鬼影儿似的。接着, 门发出”咯噔“一声, 被里头的人灵敏又迅捷的关上了。
傅行简的白绸小褂敞着怀, 底下亵裤也没好好穿。一只手拿着纸袋子,他一边吃栗子一边往里头走, 同时对着不远处那张掩着红帐子的大床道:”筝儿, 栗子来咯,快起来吃!”
“我说了你别叫我筝儿, ”帐子里的人不满的说, 但声音软洋洋的, 是刚睡醒的样子。帐子一拉,段慕鸿那张白皙秾艳的脸从里头露了出来。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对傅行简说:“以前还有我哥,现在只有我娘才能叫我筝儿。你别趁机乱占便宜。”
“哎,这可是你告诉我你小名叫筝儿的,你要是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傅行简把栗子纸袋放在拔步床头的床台上,对着段慕鸿坏笑:“昨天叫你筝儿你还挺乐意的, 今天起来你就不认啦?哪儿有你这样的女人?”
段慕鸿懒得理他, 拿过纸袋子便吃栗子。床头雕刻精美的床台上还摆着吃剩的糕饼, 啃了一半的苹果和吃了几颗的葡萄。一个银镂花的酒壶被扔的老远,摒弃在床台尽头。段慕鸿披着头发, 身上穿着红绫子抹胸披着件透纱的无袖褙子。跪坐在床上吃栗子吃的不亦乐乎。她一大早醒来不想吃别的就想吃栗子。傅行简惯着她, 就让人立刻去买。
“好吃不好吃?”傅行简看她吃的认真,跟个小松鼠似的一板一眼的在吃,心里觉得她真是可爱死了, 恨不得把她抱起来亲一亲。段慕鸿一边咬着栗子壳儿一边抬眼瞥了他一下道:“好吃,不过不如你在清河码头买的好吃。”
她忽然伤感了起来,低下头,把纸袋子往腿前方的床上一放,浓密的黑发像条小瀑布似的立刻滑到了脸两侧。傅行简永远不明白段慕鸿的眼泪为什么可以来的这么快,顷刻之间就泪水盈盈的哽咽起来:“可——可是那么好吃的栗——栗子·······你再——再也吃不到······到了······”
傅行简连忙伸手去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道:“别哭别哭别哭,哎·······这个·······没法子啊,人生苦短,不如意呢又是十有□□。别说是栗子了,就咱们清河那家瑞福楼的爆炒腰花,我都还没吃够呢。别说没吃够,这吃腰花的好处我都还没享受到呢,我——哎哎哎筝儿你停!停!停!”
段慕鸿揪着傅行简的耳朵,见他张牙舞爪吱哇乱叫的,登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松了手笑骂道:“瞧你那德行!”
傅行简嘿嘿嘿的笑笑,并不反驳。一边跟段慕鸿插科打诨,一边也脱了鞋子上床上来。段慕鸿又低下头去盯着栗子纸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傅行简看着她身上的红绫子抹胸,与那红绫子上面白皙的皮肤,忍不住感叹道:“哎,筝儿,你说你这些年,老是得把这裹胸勒的紧紧的装男人,是不是很累啊?”
段慕鸿看了他一眼,仰躺着向后倒去。她闭着眼睛躺倒在拔步床里侧,用一条胳膊遮住眼睛道:“一开始觉得很累,很苦,很委屈,觉得为什么是我,凭什么让我这样?后来时间久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勒着不痛吗?”
“刚开始痛,后来痛着痛着就慢慢忽略了。糟心事太多,轮不到操心这个。不过装男人也有个好处——不用再缠足了········小时候刚开始缠的时候,真把人痛死了。还好后来放了脚。”
傅行简把放在他们中间的栗子纸袋拿起来放到床台上去,自己也慢慢的摸索着爬到段慕鸿身边躺着。他把自己的手臂塞到段慕鸿脖子底下,段慕鸿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傅行简说:“这样舒服多啦。”段慕鸿对他笑了笑道:“你这个人,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这么高兴?”
段慕鸿在看他,他也在看段慕鸿。他看段慕鸿的眼睛,段慕鸿的鼻子,段慕鸿的嘴巴,段慕鸿的额头。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的一丝一毫,所以第一次发现原来段慕鸿的眼睛瞳孔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种有些浅的,琥珀一样的漂亮棕色。
“筝儿,”他轻声说,“你真好看。”
段慕鸿又笑了笑,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了。傅行简发现,段慕鸿现在对他的态度很宽容,比以前柔软多了。好像他体味过她这个人的柔软了,她才总算愿意让他去体会她心的柔软。
傅行简靠上去,把段慕鸿整个儿圈在他怀里。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两个人静静的躺在一起抱着,也不用做那档子男女之间的事,可这便是厮守的感觉啊,多好啊。
“你还记得不记得,我跟你第一次认识的情形?”傅行简温和的低声说。“我救了你,你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段慕鸿没有翻过身来,虽然嗓音依旧是平时那嘶哑的样子,但傅行简莫名觉得她听起来温软了许多。
“你对段慕云说:‘段慕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观音菩萨面前欺负孤女!本童子看你是不想要你这条狗命啦!’还拿狗屎砸了他。他不高兴,骂你是狗屎童子。你就用好多血淋淋的东西泼了他一身!哈哈哈,段慕云那天可狼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