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湄回过头去,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丹青,一只脚踏在门槛上,正笑微微的看着她。
她心里又惊又喜,面上却是努力不动声色。连忙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雪奇道:“丹青?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少爷呢?”
“少爷派我回来等·······等········等········”丹青说的结结巴巴,眼睛躲躲闪闪的笑着垂下长睫毛:“——等先头在店里赊账的的裘四爷来家里送还布匹。”
“送还?这是什么道理?”孟若湄惊道。“送还为何不让他直接送到铺子里,却要送家里来?”
“嗯·······因为这些料子,有的裘四爷已经让人裁剪过了。少爷说不能再摆在铺子里卖。等他们送来了就放家里。过几日少爷给送去估衣铺,当衣服残料卖了便是。”
“噢·······这样啊·······”孟若湄向后退了一步,忽然一转身,垂下头在自己四周看了看道:“咦,榕榕,你见到我的这边戴的那支云簪了吗?方才还在我耳后别着呢,怎么忽然不见了?”
“啊?不见了?”榕榕懵懂应道。小丫头也低下头在雪地里四处搜寻着,口中嘀咕:“明明早上是我亲手戴在小姐头上的呀·······”
“什么东西不见了?”丹青忙问。一边踏进院子里来,颇为关切又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孟若湄问。孟若湄抬起头来对他粲然一笑道:“我的一根云形簪子,是鎏金的。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陪嫁,很珍贵的。”
她低下头在雪窝子里左看右看:“哪儿去了呢········方才还在呀········”
丹青不吭声,埋头就帮孟若湄找了起来。却是三个人沿着院子里转了一圈,都没看见那根传说中的鎏金云簪。孟若湄焦急的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跺着脚道:“哎!怎么就丢了呢!”
“少奶奶别急,”丹青低声说。“兴许是被雪埋住了。外头寒冷,您先回屋子里去罢。等我帮您找到了让榕榕姑娘给您送进去便是了。”
“真的?”孟若湄喜道。丹青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就见她一双丹凤眼笑成了两道小月牙,嘴角开心的翘着。他低低“嗯”了一声,连忙转身帮孟若湄找簪子去了。孟若湄望着他的背影,笑出两颗小虎牙。
她当真进屋子里坐着等去了。不多时,丹青果然在屋外的台阶底下找到了鎏金云簪。奇怪的是,簪子并没有被雪掩盖,就金灿灿的在那里躺着。按理说若是从台阶旁走一定能看到。少奶奶刚进了屋子,她怎么会看不到呢?
丹青心里有些怪怪的。
他进了屋子,本想拜托榕榕把簪子交给孟若湄,他就到自己的屋子去等着裘四爷的人了。谁承想榕榕却不在。不知是跑到哪里去了。丹青忐忑不安的走近了里间那道绣着百鸟朝凤的棉门帘,屋子里飘出了丝丝缕缕的淡淡熏香味儿,钻进他鼻子里把他弄得有些晕乎乎的。丹青甩了甩头,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了。他朦朦胧胧的觉得自己好像个唐长老,阴差阳错走进了女儿国王的宫殿里。
“是丹青小哥吗?进来吧。”屋子里传来孟若湄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慵慵懒懒。听的丹青如同被人从天灵盖上过了电,从头顶酥到脚底板。他梦游般的掀开门帘准备往里进,隐隐约约看见门里的一道红纱屏风后头,坐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正在梳妆台前不知做些什么。
“你过来,帮我把这簪子戴上罢。”屏风里的人说。
丹青一下子醒了。段慕鸿那张总是淡淡然的脸浮现在了他的面前。好像在责备他。他脚下登时失去了力气,忙不迭的将那鎏金云簪放在门口的多宝阁上,便哆哆嗦嗦的大声道:\"少奶奶!东——东西给您放在这儿了,小的不——不会戴·······您还是·······还是········“
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少奶奶是可爱的,美好的,娇憨的如同花儿一样的。可她不应该是这样的,穿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衣服,坐在屏风后头跟自己云里雾里,暧昧不明。
”您还是自己戴罢!“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丢下簪子,掀开门帘逃也似的跑了。
屏风后面的人霍然站起身来,一下子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孟若湄柳眉倒竖,凤眼气呼呼的眯起来。她瞪着那还在轻轻晃动的门帘,气的直跺脚:“蠢材!蠢材!蠢材!”
第49章 恶戚
临近傍晚的时候段慕鸿回来了, 坐在偏厅吃饭,一边和谢妙华低声交谈着什么。孟若湄在一旁时不时参与谈话。丹青远远的站在外间,心里天人交战, 犹豫着要不要去同少爷暗示下少奶奶今日的不妥举动。
他心里还是喜欢孟若湄的。无论如何, 孟若湄都是他心里最娇美的芍药花。他认为少奶奶也许是因为同少爷之间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所以寂寞了才会对自己如此这般。可是自己同少爷说了又能如何呢?丹青苦涩的想,少爷并不是个真正的少爷, 少奶奶嫁给她, 两个人都是满心的苦楚。在这个问题上,他又如何能去指责这两个身不由己的女孩儿?
“裘敬武是在故意抹我的面子, 我知道。”段慕鸿一边喝粥一边大声说。“不过裘敬武把龙五的绸缎铺子买走那会儿就应该猜到, 往后咱家同他家之间, 那就不可能相安无事。他卖绸缎我卖布。我若是只卖印花染布那还倒好。买东西的人不一样。有钱的人家就去买他的缎子,没钱的就来买我的粗布。可巧了我铺子里还卖那不比绸缎差的三梭和番布·······这就捅了马蜂窝了,哈!”
“你还笑,”孟若湄蹙眉道。一边接过段慕鸿手里的碗给她又添了一勺子粥:“裘敬武的兄弟在京里做事,先头我听我家老头子提起过, 听说是锦衣卫的百户。这地位在京里压不了什么大人物,可到了咱这小破县里, 谁不得卖他几分面子?别说是县里, 他要是到了州府, 陆朗的父亲陆大人也不能不给他面子罢?”
“非也非也,”段慕鸿笑道。“百户六品, 知府四品, 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再怎么豪横,也不敢横到知府头上去啊。不过你说得对,他上咱们县里来作威作福, 那还是可以滴········”
“鸿儿,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做?”谢妙华担忧的望着段慕鸿。
段慕鸿笑了笑,挥手让丫鬟把桌上残羹收走,口中说道:“人家背后后台硬,出手就要打咱们的脸,那咱们没法子,只能让人家打了咱们左脸,再把右脸伸出去打罢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啊·······”孟若湄失望的叹了口气。
“啊!”段慕鸿点点头笑道。“不然你以为你相公手眼通天吗?”
“那就不能······就不能请那个傅行简帮帮忙嘛······他不是在布庄入的有布······”孟若湄嗫嚅道。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儿不该说。段慕鸿虽未曾同她说过自己和傅行简之间的事,但那傅行简三番两次来找段慕鸿合作,每次说话时又总是目不转睛的盯住段慕鸿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孟若湄猜,那位纨绔成性的傅公子也许好男色也未可知。
“傅行简?”段慕鸿愣了愣。她淡淡的笑了笑,摇头道:“罢了罢了,我段慕鸿还没无能到什么事都要求他帮忙。再说他傅行简能有什么本事。我还认识一个陆朗。他连陆朗都还没笼络住呢。谁靠谁,不一定!”
雪下了好几日,总算停下了。整个段家大院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光中。年关将至,段老太太命人在府里各处挂上了红灯笼。远远瞧着红白相映,很是喜庆。这一日孟家派人送了信儿来,说孟若湄的父亲生了病。孟若湄虽是万般的不情愿,但谢妙华说她应该去看看。于是她只好带了榕榕,收拾起一个小包裹不情不愿的上了路。好在谢妙华贴心,安排了丹青帮她赶车。孟若湄一看,计上心来。
他父亲原来根本没什么事。写信请她回来,原是为了孟若莲。原来那孟若莲的夫婿不成器,当初被免了官勒令在家反省。这如今过了一年多,瞧着风头过了就想要重新入仕,然而昔日他在县里太不为人,无人愿帮他。再则他只是个举人,朝廷中更没有什么关系。一来二去的,竟然被晾在了那里。这孟若莲不知听谁说段慕鸿同知府公子相熟。便磨了她娘和老子,让他们写信给孟若湄,在娘家做局想请姊姊帮他女婿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