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93)

谢司白皱起眉头。

定安却不甚在意,她敛眸,款款地离开了梅园,也不顾身后人是什么反应。

定安同绿芜回到芳园,台上的戏还没完。除夕这晚按照惯例宫中是要热闹到凌晨见白的,只是邵太后身子孱弱,经不住,先回去了。定安坐着看了会儿,也先是离去。

路过长乐宫,见殿外的宫灯还没熄,定安顺道去看看徐湘。徐湘裹着件遍地莲织金袄子,围坐在殿中暖炉旁,专心致志的模样,有人进来也不见她应声。

定安将斗篷卸下来递给绿芜,曼步走上前,徐湘这才回神,她见是定安,笑眼弯弯:“这么晚,殿下怎么来了?”

“我见你还没歇下,就过来看看。”定安说着才看到暖炉外

面一圈放着的东西,讶异道,“这是……”

“这是番薯,我前些天让爹爹托人送进来的。”徐湘道,“宫里娘娘身子娇贵,吃不了这东西,因而不大常见。以前在家,每到冬至,家里人都会烤来吃。”

定安不由失笑。徐湘问她要不要来一口,定安推拒了,她敛起裙摆坐在熏炉上暖手,打量了周遭一圈,方是道:“你这里的地龙可是不大暖和。”

徐湘掀了掀眼皮,不以为意:“皇后娘娘说并州遭了大灾,宫中当做表率,克俭了不少用度。”

定安嗤笑出声:“官话说得冠冕堂皇,怎么不减她自己那处的?你莫不是不小心开罪了她,才被她小示惩戒了吧?”

徐湘经她提醒,苦思冥想了半天,摇摇头:“许是有吧,我不记得了。”

皇后久居深宫,惯用妇道人家的手段来整治底下人,阴绵歹毒,就算心里装着什么也不轻易说破。徐湘却是自幼无拘无束惯了,性子也直来直往的,凡事不会多往里想一层,皇后这样用心良苦,搁在徐湘身上却是白费,穿小鞋的伎俩好使,架不住人家根本不在意。

定安无语,又见她殿中冷清,问了些话,道:“我记得父皇之前派了位太医留在你宫里当差,你眼见要足月,怎么不见那人了?”

“你说许太医吗?”徐湘戳了戳围炉上的番薯,还没熟,“他前一阵子告假回去了,还没回来。”

这人简直心大,定安是又气又笑。徐湘这样的性子真不适合在宫里,若不是从前她好心替她指了条明路,只怕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已近临产,如今正是凶险的时候,宫里自来有多少嫔妃死在这鬼门关,你倒是好,一点也不在意。我问你,若那许太医不是因故离宫,而是被有心人叫走的,你这里万一有个意外闪失,当如何是好?”

徐湘怔怔看向定安:“太医院不还有其他御医大人在吗?”

定安摇了摇头:“那是虚的,不作数,若到时候真急起来,他们有正好被指派到了别的地方,你又能怎么办?”

徐湘讪讪:“总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吧……”

定安冷笑:“明枪暗箭,怎么不可能?我小时候险些被人这样算计地死掉

。”

徐湘一愣,方才感到后怕。

“宫里能这样对你的,不外乎两个人,皇后或者静妃。你仔细着想想,最近她们两个可曾有什么异样?”

徐湘想了想,摇头道:“这段时间静妃娘娘倒是不大爱找我麻烦了,见了我也总是视若空气。皇后娘娘不必说,表面上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至于私底下我也揣测不透。若说异样,倒是有一件事……”

“何事?”

徐湘看了看定安,迟疑半晌,道:“我听下人们议论,也不知真假。景阳宫的那位婕妤娘娘有了,只是胎位不稳,静妃娘娘召了御医来,现下正日日在景阳宫保胎呢。”

第69章 69

定安听罢怔了怔, 这事她倒没听林璟说起过, 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定安道:“不管是不是静妃动的手,你好歹自己留心些, 若是那位许太医迟迟不回, 你不如趁早去见父皇,让他另指一位给你就是。”

徐湘对永平帝没什么感情在, 争宠的心思也不大,有孕后除了顾着邵皇后筹谋见了他几面,旁的时候均是能避则避。因而她眨眨眼, 问说:“这事去找皇后娘娘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怕就怕她不会上心去管。”定安道,“对她有用的是你这个人罢了, 肚子里的那一位可有可无,皇后自己有儿有女, 何须再用孩子来稳固君心。”

徐湘想了想也是, 拿定主意, 道了谢。

定安陪着徐湘待了片刻, 走时徐湘极力挽留她:“这番薯就要烤好了的, 殿下尝一尝再走也不迟。”

定安瞥了眼暖炉上被烤的焦黑一片的番薯,静默片刻, 道:“还是不必了。”

徐湘略有点失望, 劝她道:“殿下别看这玩意儿长得难看,味道其实不错。”

定安还是满脸嫌弃,徐湘无奈, 只好让她走了。

徐湘身子不便,是含烟送着定安主仆出去。走时定安道:“你们家娘娘心太大,有些事她自己看不到,你多帮衬着些提点着。若有什么旁的事没办法周转,就来含章殿寻我。”说着她将自己的牙牌给了含烟,又略略叮嘱她几句。含烟一一记下,道了谢,定安方才是离去。

含烟回去后眼泪汪汪道:“小殿下人真好。”

徐湘看她手里拿着十六的牙牌,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叹口气:“若我也能帮到小殿下就好了,她比我小几岁,总不该全让她照顾。”

“娘娘?”

徐湘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招呼着含烟过来。她将烫手的番薯掰成两半分给含烟,两个人分吃着,恍惚间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爹娘都在的时候。

*

除夕过后,各宫各院俱是忙碌,京中命妇进宫朝见,一时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少见的热闹。

定安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同谢司白一道南下。她担忧多,瞻前顾后,好像怎么选都无可避免会有错漏之处。

正在犹豫间,

宫中传出一件事,使得南下之行被推迟到一月后。原是太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想要去普济寺进香养歇,其实就是为自己身后事开始做打算,永平帝再怎么说还顶着个孝子的名头,再加上他虽不是邵太后亲生,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自然要去陪上一程,邵皇后不必说,这样的大事自也是要跟着同去。这一变故猝不及防,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就是谢司白也不曾料到。

定安得知消息时正在书房习字,她已及笄,照理说不必再去国礼院习课,这习惯不过是跟着谢司白学来的。听到这话,定安手微微一颤,笔下字就此错了形。

静竹见状很是担忧:“殿下?”

定安回过些神来,勉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去探望邵太后,邵太后着实不大好,眼见着行将就木,都是迟早的事。可即便早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等这一天真的到来,还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定安胸口堵得发闷。她垂着眸,将笔搁在笔架上,慢慢道:“我去见见皇祖母。”

定安到寿康宫时,邵太后才用过药。长日里缠绵病榻,且浑身发疼,邵太后能睡着的时候不多,因而她一听定安来了,已是转醒。习秋将定安引过去,体贴地把旁人都支走,留她们祖孙二人好好说说话。

邵太后苍老好些,比年前还要枯瘦,仿佛除夕宴上的那个她仅仅只是幻觉,又或许是回光返照,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来维持体面,此后便是一蹶不振。

定安坐在床榻旁的锦杌上,邵太后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握住她,可惜没什么力气。定安看得难过,先是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邵太后握紧了她的手,才稍稍安下心来,她睁着眼打量定安,一点也不意外:“定安,听到消息了?”

定安点点头,轻声道:“我来见皇祖母,是想求皇祖母带上我一道去。我先前跟着皇祖母在寺里待过,熟悉那里的情况,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邵太后却是不肯,她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前年带你同去,已是耽误你不少,你才及笄,没几年要嫁人,要学的东西不少,不必再同我这老婆子作伴。”

定安眼眶一红,她抿了抿唇,笑道:“那些东西在

皇祖母身边也能学得,不会耽误什么。”

邵太后没有回答,只温和地笑着。她自年轻时就是个杀伐决断的女人,到老了仍是如此,也是近几年留在定安在身旁,才渐渐地眉目慈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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