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9)

听她说完这些,邵太后面色一沉:“教训?上有皇后下有夫子的,何时轮得到她一个帝姬来教训自己皇妹?”

习秋知道这话戳到了邵太后的隐伤,不敢再多言。

当今皇后是邵太后的亲侄女,邵太后本来就因着这层关系素来不喜谋得头筹的静妃,加上先帝在位邵太后尚不是贵妃时,曾被宫中妃嫔谋害得失了位小帝姬,如此这番触了逆鳞,愈加怒不可遏。

习秋劝道

:“娘娘早已不大管宫中的事,何必为了这个生气。早知如此,倒不该把这些事翻出来。”

“我是不大管宫里的事了,才一个个的冒出头来。那清嘉平素在家宴上见她,就知不是个好相与的,谁知如此张扬。熙宁自小也是被宠着长大,怎么不见像她这般轻狂?可见是那静妃教坏了的。”

熙宁乃皇后所出,位居十三,亦是太后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

习秋见太后当真动了怒,也不便再劝什么,噤了声,立于一侧。

等渐渐平息些怒气,太后取了案上成窑五彩小盖盅,呷了口,方才道:“你今天抽空去含章殿看看,若是那孩子真是个有造化的,就让她来见见我。”

习秋一怔,迟疑道:“娘娘这是何意?”

“那孩子到底是我皇家的血脉。”邵太后慢条斯理,“她父皇念着旧日的恩怨不大理会她,我这个做祖母的自是不能也如此。如她真是个玲珑心肠,我虽与她来往不多,找个机会抬举抬举她,倒也免了被那些小人轻待。”

第8章 08

殿中银瑬三足瑞兽纹火盆中燃着银炭。前几日落了最后一夜的雪,方始大晴,拨云见日的,终于透了些暖意来。

定安仍在书房临帖。她这几日有空便待着习字,旁的一句话也不多说。静竹见了叹口气,心下不觉添了对那谢小公子的埋怨。

静竹提了攒盒进屋,将盒中吃食取出,缠丝白玛瑙碟子,一样四色,是陈妃留下的旧物。静竹在案前布菜,金乳酥,桂糖糕,全是定安幼时爱吃的小玩意。

定安闻到香味,停下笔,这才回过神来:“静竹姑姑。”

“殿下可算是肯理一理我了。”静竹同她打趣,“我当真以为殿下眼里只剩那帖子,旁的一概不见。”

定安知她是在调侃自己,稍有点不大好意思。

定安停下来歇歇手。静竹往炉上滚了水,另烫了壶茶来,年前剩的六安瓜片,配着将才的点心用,最是解腻。

定安捧着茶盏,案上吃食没动几口。静竹同她说起话来,净是些有的没的。可巧窗外檐下有啼鸣声,一阵阵地传了来。定安先听到的,静竹正要说什么,定安朝她比了个嘘声动作,笑意盈盈道:“姑姑,你听。”

静下来,静竹也听到几声。她惊喜:“打哪儿来的燕雀,今年开春这样早,我记得去年这时候,娘娘还说……”她话说到一半,忽的止住,忐忑地看向定安。

怎么偏提起这茬。

定安抬头望着窗檐,没回神,面上表情怔怔的。静竹心里蓦地难受起来,笑着打岔:“也快到季节了,等量了衣裳,园子的花开好了,殿下也出去瞧瞧,不必总闷在屋子里。”

定安知她好意,笑了笑,没说话。

这尴尬的当头,外面有问安的声响。定安看了看静竹:“这个时候谁会来?”

静竹也是不知。她安置好定安,方才出去看了。没一会儿,有个小宫女进来,喘着粗气道:“殿下随奴婢换身衣服出去吧。”

定安一头雾水:“何事?”

“习秋,习秋姑姑来了。”小宫女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利索。

定安当然知道习秋。习秋是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人,家宴时常见到。她虽是个下人,说

话却委实比一些嫔妃还有分量。

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含章殿。

定安不及细想,随那宫女回偏殿换了身衣裳。月白折枝海棠小褂,双平髻,旁的修饰一概从无,未免素净得过了头。

到了前殿,果见一着铜绿迎春花样式宫装的妇人侯在里头。打扮不算矜贵,但气度不凡,颇为得体。

静竹先迎出来,暗里同定安道:“那位是习秋姑姑。”

定安进殿,习秋顾于身份向她见礼,定安慌了下,忙是迎她起身:“习秋姑姑不必多礼。”

习秋笑吟吟地应了声,心下却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那陈妃习秋早以前是见过的,放在后宫也是极难得的好颜色。十六帝姬肖母,还未长成,算不得十分惊艳,可到底是个玲珑剔透的小美人。她自小跟着陈妃不得宠,因而既没有清嘉的颐指气使,也不如小时跟在太后身边的熙宁举止典雅,介于两者之间,默默无闻的,倒是剑走偏锋惹人怜爱。

习秋闲闲与她叙着家常:“殿下今日身子可还好?听闻前不久病了一场,娘娘身上不大爽利,也没注意着来看看殿下。”

一旁的静竹暗暗咂舌。果然是太后身边的得意人,说起话来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定安倒没想见她会提起这件事,稍一愣,才答道:“尚可,劳她老人家惦记。”

习秋对定安印象极佳,觉着她文文静静,不大是个爱出头的。如今太后日益年迈,身边跟个这样温婉的可人再好不过,免得折腾起来惹得四下不宁。

习秋让常随的小太监取来太后赏下的东西,多是些器皿玩物,不仅是定安,就连昔时见惯场面的静竹也愣了下。

“娘娘也知前遭那事儿,虽于礼明面上宽慰不得,私下总是体恤殿下的。”习秋道。

定安迷迷怔怔,一时没明白指的是什么,倒是静竹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后知后觉是为了她母妃的事。

定安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跪下来谢恩。

习秋忙是将她扶起,笑道:“殿下要谢得自个儿往太后娘娘跟前去谢。”

定安转瞬明白过来,软糯的声音带了些讶异:“太后娘娘要见我?”

习秋看她这样,笑着摇摇头:“叫太后娘娘是生分了,殿下称她

老人家皇祖母即是。”

定安回不过神,习秋让静竹替着定安备轿。静竹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忙应了声,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殿。

*

寿康宫。

殿中燃香,正当黄杨木长背椅,绘的是八仙过海的景。年老妇人倚在塌上,盖着条夹缎薄棉芙蓉锦衾。定安平素都是远远照见,还是头一次离得这样近。她怔怔望着殿内,习秋轻唤她一声,她才回神,跪下行了大礼。

太后见她这痴样,笑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人也变得和善些:“定安?”

“皇祖母。”定安垂着头,不大敢看她。

邵太后朝着她招了招手,定安未觉,旁边习秋含笑轻轻推她一把:“小殿下,太后娘娘在叫你。”

定安方才反应过来,起身上了阶矶。邵太后常年熏香,身上也染了些淡淡的檀香味。定安紧张,手心积了层薄汗。

邵太后倒是打量她。小姑娘生得极好,有她母妃两三分的模样。太后与陈妃素无恩怨,况且陈家早已倒台,威胁不到邵皇后的地位,她也乐得卖个恩情。

邵太后细细问了好些体己话,吃穿用度,定安一一作答。邵太后见她乖乖巧巧,虽有些怯懦,举止还是得体的,更加多了些喜欢。她让习秋取来一掐丝洋漆锦盒,递予定安手上。

定安不解,邵太后笑道:“你打开来看看。”

定安依言打开,其间放着一叠抄本,正是她先前交由谢司白那里的。

定安一怔。

她怎么也没想见会在这里看到。

邵太后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见她是当真惊讶,全无作假造作之意,连最后的戒心也烟消云散。

邵太后拍了拍定安的手:“你是个好孩子,这份心意你母妃定能收到。”

定安却只是垂眸看着那盒子,不知在想什么。

邵太后看她不说话,以为是触了她伤心事,未多在意。她看了眼习秋,习秋会意,将一早备下的锦盒呈上,里面放着一镂空凤穿花鸟纹玉佩,和田白玉的成色,极为罕见。

邵太后道:“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一点小玩意儿,你将就戴着玩吧。”

太后说的轻巧,定安却知这礼物贵重。她忙是要退回,习秋笑说:“这是娘娘的心意,殿下就收下吧。”

安无法,只好是谢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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