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77)

定安终于是心灰意冷,她松开了手,谢司白平静地收回视线,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

谢司白回到了长信宫,秋韵将能查到的一些报给了他,谢司白听罢只道:“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不必当回事儿,免得被有心人误导。最要紧的是先去查查那些东西是怎么进的南苑,一共有多少,再去查为何那东西只奔着小郡王和帝姬去的。”

秋韵应了是,又道:“同这事相关的人都已带到,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他们都事先被叮嘱过,光是问定然问不出什么实话。”谢司白眼眸幽暗,“问不出好歹来,先杖责三十,再一个个分着关开了去问。实在不济,旁的手段也行。”

秋韵一愣:“可是……”

谢司白直截了当打断他:“不怕,有我担着。”

秋韵心知这一次事犯逆鳞,谢司白是当真动了气,因而也不敢再劝解什么。

谢司白说着正事:“这几日我怕要耽搁在这里,你找人去见一见九砚冬雪,同他们说得加紧些去查。”说毕他稍一停顿,错开了眼,“毕竟留给我的时日不多了。”

秋韵肃容,诺诺应声,才是退下。

这一日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各处都忙着周转应对,风平浪静之下是静水深流。入夜时永平帝又召见了谢司白。相比于白日的怒火中烧,他平心静气不少。谢司白正要敛襟行礼,永平帝先是免了他礼数,道:“不必站着了,赐座吧。”

谢司白虽抵得上半个内臣,但待遇同有品阶在身的外臣没有多少不同。他依言入座,永平帝由着宫人伺候起身,居于上首之位。

永平帝不如先前那样震怒,他呷了口茶,方才是慢

条斯理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谢司白回禀:“已是派人去查了,不出几日定然有个结果。”

永平帝闻言略一颔首,漫不经心的,反倒像是并不在意这结果似的。他语气稍温和了些,平易近人不少:“今日朕也不是有心要斥责你,实在事发突然罢了,又险些伤到十六,才是如此。昭明不必介怀于心。”

永平帝给足了他台阶下,谢司白从善如流道:“这事惊扰了圣上,实恐臣护驾不周之责。”

这一事算作翻篇。谢司白并不意外永平帝的服软,御下之道,须得软硬皆施。这些年,永平帝最是倚重青云轩,多少大事小事经由他们查办,用趁手了的,莫说青云轩离不开恩宠,君上也离不开青云轩罢了。断然没有为了这一事彼此生分的道理。

话过闲章,永平帝不紧不慢的,才是徐徐亮明心意:“要朕说,白日里其实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先帝时也曾有过猛虎伤人的前案,毕竟南苑这么大,人手虽派得多,但难免有疏忽之处不是?你仔细掂量着来,有轻有重的,莫要人在后头议论朕暴虐无道。”

谢司白清楚永平帝的意思,应了命。他是不着急的,横竖不在于这一时,有些事现在收了底,来日再算账也不迟。

永平帝见谢司白似是明晰自己的用意,眼中略有满意的神色。他将手里茶盏放下。

“另外还有一事。”永平帝微微皱了皱眉头,慢悠悠道,“十六笄礼已过,她母后替她挑了不少人选。朕疼惜这个女儿,想着也不急于要定下这些事。今日你也看见了的,在场那么些人,独独林家那孩子舍身相护,实是不容易的。”

谢司白静默不语。

永平帝掀了衔眼皮,这才不咸不淡地引到正题:“就这事,外头可有在传些什么?”

永平帝说话向来是仅说一二分,谢司白一听即是明了,定安一事只怕林家自作主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些年因着林咸自恃帝恩在外头肆意妄为,荒.淫无度,民间早就是怨声载道,永平帝对这件事心知肚明,虽有些不满,但念在早年林家辅佐他继位的功劳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未有耳闻。林家因而愈加不知收

敛,自以为是只手遮天,还使了美人计蛊惑君心。这桩桩件件,永平帝不是不计较,而是静等着他林家有朝一日积重难返,再无回转的余地才肯出手。林家却是毫无觉知,全凭着从前行为,连这一次替永平帝办事,亦是夹带私货,顺道还想着为自己私心图谋。他们以为这是顺势而为,永平帝先前不理会如今亦是不理会,哪想得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而可能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司白明白,他等了多年的时机就在眼前。君恩才是难拆解的毒药,林家凭着功劳快活了数十载,却不想想有恩于天下权势最大的人才是最紧要的一样事。顶头的人哪里容得下自己亏欠于人?况且还是个恃恩自重不知好歹的饿狼。从古至今,只有飞鸟尽,良弓藏,绞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有几个有功之臣能平平顺顺活到最后。

谢司白垂眸,不动声色道:“英雄救美的故事人人都爱,不足为奇的。纵然外头有些旁的话,陛下也不必太过上心。”

他是什么都没说,却是比据实说了更为毒辣。果然永平帝眼中闪过些微暗色,似笑非笑:“也是,外头那些人知道些什么。林家那孩子有恩于我儿,难不成我儿就要以身相许吗?”

谢司白顺着道:“帝姬尚小,驸马一事从长计议为好。”

永平帝颔首,目光一转瞥见谢司白,不知想起什么,竟是笑了:“其实这么些年轻气盛的子弟,朕最是中意昭明的。若不是你身份,十六许给你倒是未尝不可。”

永平帝是无心,却不经意触了对方的心伤。谢司白敛眸,面上波澜不惊:“臣不敢当。”

永平帝也不过随口说说,并不当真。正事议完,谢司白先退了出去。入夜时分,殿宇林立,整座行宫阴郁森森,长宫里的刻漏滴滴答答清晰可闻。宫人们侯在丹樨外,谢司白看见等着外面的宸婕妤。宸婕妤喜好白衣,因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她穿着身素白绣牡丹的软烟罗衫,低挽着发髻,柔情似水。旁边宫女手上端着描金红木托盘,应是来送宵夜的。她见谢司白,略一颔首,裣衽款款进了殿中。谢司白站在原地,看着宸婕妤的身影,轻蹙了下眉,才是离去

永平帝倚在睡榻上休息,听闻小太监在耳边说宸婕妤来了,他才是掀起眼皮。宸婕妤已绕过十二道屏风迎入内殿。她恭敬行了礼,永平帝笑道:“爱妃请起。怎么这当头来了?你身子骨弱,夜里不能贪凉,合盖早些休息。”

宸婕妤起身,在摇曳宫灯辉映下,眸子若水盈盈的,煞是动人。她敛着衣袖亲自将托瓮里的粥羹盛出一碗来:“白日的事臣妾虽不在场,却也是略有耳闻,知道陛下定然因此夜不能寐,才过来看看。”

托瓮里是莲子银耳羹,不算很甜,正好拿捏着永平帝的口味。永平帝喜欢什么,林悠歌尚在闺中时已是一一牢记于心。她何时笑,怎么笑,何时说话,又如何说,每一件都是事先想得周全的。能得盛宠如此,不光因着她这个人的缘故,也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果然永平帝露出一副甚是欣慰的模样,他接过青瓷碗,用过几口,放到一边,握起宸婕妤的手来:“爱妃有心了。”

林悠歌抿唇笑着,微微低了头。这样的角度也是事先预计好的,脉脉含情的模样,无限娇羞。

她顺势倚在永平帝怀中,不经意地提起:“今日是怎么了?那些个东西怎么能跑到外面来。”

永平帝抚着她的手,心不在焉的:“总是有人犯了懒,一时疏忽罢了,不成大碍。”

林悠歌轻轻握住永平帝的手:“虽这么说,臣妾听闻着那些话,还是生生觉着后怕。在场的两位帝姬才是要吓坏了吧。”

她渐入正题,永平帝眸中有暗色划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十五十六两个确实是吓着了,这样的事不该闺中女儿家去见识的。”

林悠歌稍离了他怀中,手捧着胸口,大有西子捧心之态:“臣妾听说十六帝姬险些是被伤到?幸好有长通帮了一手子,如若不然……当真是不可设想。”

长通是林璟表字。

永平帝顺着她的话似笑非笑道:“林璟着实不错,若不是他,十六只怕是要遭一大劫。”

他们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林悠歌听着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心下隐约惴惴不安起来。她暗地里打量了永平帝的神色,见他没有旁的意思,稍安了心,方是继续靠进永平帝怀中,声音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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