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61)

定安才刚回宫,腿伤未愈,又是四下奔忙了一圈,回去的路上早已是懒得动弹。进到含章殿,静竹迎上来,定安问:“徐才人回去了?”

静竹点点头。

“让人把糖栗

子给她送过去。”说完,定安想到什么,又是补了一句,“且嘱咐她一声,这两日不必再来同我见面,若是被静妃知道她同我有来往,反倒徒惹是非。”

静竹应了是,她见定安一身的疲惫,一面让人去将小厨房炖着的银耳莲子羹拿来,一面道:“事情都办妥了不成?”

“也不算。”定安道,“静妃暂时是放过她了,但过了今朝还有明日,有些话我不能明说,只看她个人造化了。”

*

入夜,坤宁宫。

邵皇后坐在菱花镜前,白露替着她卸下厚重的头饰,拿着玉梳替她梳着长发。徐才人跪在她旁边,看得出这几日她过得不好,人也憔悴了些许。

邵皇后看她一眼,笑道:“跪着作甚,起来吧。”

徐才人不敢妄动,一言一语说得极为实诚:“臣妾有事相求,不敢不行大礼。”

邵皇后在她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丝毫不感意外,从善如流道:“有什么事能求到本宫这里来?难不成是先前红珊瑚一事?”

她是明知故问。徐才人道:“那珊瑚并非臣妾打碎的……”

邵皇后笑了笑,不以为意。她抬手制止了白露,才转过身扶起徐才人来,好一副亲切的模样:“好妹妹,你争辩这些理没有什么用,谁管是不是你打碎的,只要做的像是你打碎的,要搓扁捏圆,还不是由着她们糟践?”

徐才人咬牙不语。

邵皇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神情,心中略有些觉得讽刺。拿捏着装清高的时候懵懵懂懂,好言好语劝着不听,非要等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肯迷途知返。

“若要我帮着你也不是不行。”邵皇后不着痕迹瞥了眼徐才人尚且平坦的小腹,不紧不慢道,“只是平白与静妃交恶不值当,本宫自己横竖还有一门子烦心事化解不开。”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只笑吟吟盯着她。徐才人知道这是要自己作保证了,搁在早几日前,她都不曾想过自己终归还是要走上这一条路。

徐才人不觉是有些悲切,但这份悲切一出口就成了头脑发热。她学着戏文里唱过的话,无不壮气凌云:“臣妾肝脑涂地,定当为娘娘效劳。”

饶是邵皇后也没忍住,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瞬间

有了几分裂纹。她撇过眼,不咸不淡道:“说得那么吓人,我也不求你杀人放火,不必学着逼上梁山。”

徐才人讪讪。邵皇后又重新叮嘱她几句,方才让她离开。

徐才人心知事成一半,不比来时负着重担,但也好不到哪去,投了诚,再想像从前一样相安无事是不可能了,日后只会一步比一步更凶险。

徐湘走后,白露接着替邵皇后梳发,方是迟疑着问道:“娘娘前不久不是才说过这位才人娘娘是个不大中用的……怎么如今倒又要笼络起她来了,为了这样一个人同静妃周旋,实属不值当。”

邵皇后嗤笑一声,面上没了平易近人的笑容:“她原先不中用,是因为没那个心思,随遇而安罢了。现在真真切切尝到了受人嗟磨得滋味,自然是不一样了。”

白露怔了怔,心想是这个理。

邵皇后垂下眼帘,眸中带着冷笑与嘲弄:“我正愁无人可堪重用,静妃就替咱们送来了,无论旁的,她倒是喜欢替别人作嫁衣裳。”

第46章 46

当夜下过一场雨, 第二日早起仍然是缠绵不绝。这一年的夏旱得尽, 总是闷着的当头,已是许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下一场。

定安不用去国礼院, 就直接去了寿康宫探望邵太后。一进入正殿, 就闻得浓郁的艾香气。定安蹙了下眉,看到小宫女急急打了热水进来, 拦住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宫女双手占着,也不好动作,只能堪堪拂了拂身子, 算作见礼:“昨儿回宫,老祖宗又犯病了,头晕恶心, 吐了一晚上,现下这不是又高热起来了。”

定安听竟然这样严重, 不免急切起来:“可是请过太医了?”

小宫女点头:“请过了, 许院判来把的脉, 开了副方子, 赶早喝下了, 倒好了一些。”

定安随着小宫女一同进了外间,习秋在旁侍疾, 身上还穿着昨日回来时的那一身天青色宫装, 忙前忙后的,见定安来也赶不上同她细细问好,刚试了水温, 当即又要人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真真脚不沾地。

定安也不打扰她,独自一个轻手轻脚入了里间。殿中紫金瑞兽纹炉里供着安神香,盖过了火烧火燎的艾香味。邵太后躺在床榻上,原已是一年一年岁数大了,有没有华服掩饰,倒见得有几分的憔悴苍老。

定安原想着看一看太后情况就走,哪想得还没走近,榻上的邵太后就先睁开了眼。她眼中浑浊,不甚清明,但意识尚在。

看到近前的是定安,邵太后勉强笑了笑,朝她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定安看她这样一副一病不起的模样,心头微涩,坐过去后方是道:“才一天不见,皇祖母怎么就这一副样子了。”

习秋正好打帘子进来,她手上抱着一瓷盅,听得定安这么问,回说道:“可不是呢。先前回宫来就没好利索,非要赶着中元那一日进寺上香,一来一回的,就更严重了。”

这话也只有习秋说得,旁人说不得。邵太后抬了抬眼皮,都懒得理她,可见真是病得不轻。

习秋伺候着邵太后用膳,定安就坐在一旁。邵太后勉强吃下些,有了些气力,才看向定安:“来得这么早,用过膳没?”

“用过了。”

邵太

后点点头,习秋要扶着她躺下歇着,邵太后抬了下手,止住了:“昨个儿回来一直躺着,让我坐一会儿,不打紧。”

习秋只得照办,从旁取了一青金绣洪福齐天软枕垫在她腰间。邵太后捧着茶,茶盖子敲在杯壁上铮铮作响。定安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话,临了说起近来筹备的千秋宴,邵太后提起和前朝皇后一般的话:“你也是一日日大了,该学着怎么同人打点关系,以后去了夫家,好得心应手些,不必再从头学起。”

定安道:“横竖还有几年不是,也不急着。”

邵太后拿她没办法,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哪一样都好,就是不爱见生人,也不爱声扬。你皇姐在你这个年纪,世家贵女中没有几个她不知晓的。”

定安但笑不语。邵太后倒是望着她,眼中有着昏昏的神色,直看不分明。小姑娘尚且是无知无觉,怎么能体察到以后的事。

“定安。”邵太后敛了心思,只握起她的手,不知怎么语气陡然沉郁下来,“皇祖母也是活一日没一日的人了,再也帮不得你什么,你要早点挑个称心如意的夫君,不要顶好的,最重要是能护着你。护着你,平平安安的,万一我日后有个什么闪失……”

定安越听这话越是心里难受,不等说完,她已是出言打断:“皇祖母平白说这些话做什么,眼见着都要到您六十大寿了,欢欢喜喜的,哪能一副没了以后的做派。”

邵太后笑了笑,许是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自己反而更看得开:“这有什么说不得,不过是迟早的事,再活又能活多少年。”

不管邵太后当年将定安带在身边的初心是什么,这些年的相处祖孙两个都是动了真感情的。邵太后事事为着定安考量,如今不作什么要她帮一帮邵家的心思,只盼她安安稳稳度此余生。

定安神色有几分哀恸,邵太后见好就收,也没再说下去。定安又陪着她坐了会儿,看她稍有些精力不济,才是请辞离去。

定安走后习秋方是道:“老祖宗这话和谁说也不该和殿下说,谁不知道殿下最同您要好,您将这话可不往着殿下心里捅刀子。”

“你们也不必哄着我,我清楚是没几日了。这天下哪有

好不了的病,一直好不起来,可见是要到头了。”邵太后由习秋扶着躺下,双眼直直盯着床沿精细雕刻打磨的祥瑞图纹,“我活到这一把年纪,什么都是看淡了的,连皇后那边也能撂手不管。唯独这心尖尖上的小可人儿,她是陪了我这些年,不比谁尽孝道,我只放心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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