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46)

定安心头微凛,面上却不显。她做事向来□□无缝,明面上从不参与后宫诸事,常日只跟着太后一道吃斋念佛,即便有这样

的事,也没人会疑心到她头上去。如今却是被徐才人平白无故地猜了出来,这让她稍感意外。

定安没有否认,笑吟吟回眸,不动声色道:“才人何以见得?”

徐才人见她算是承认了,堪堪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了丝笑意:“果真如此吗?我不过是乱猜的。”

定安:“……”

徐才人笑道:“况且不都说人美心善,帝姬在我看来是宫中最美的一个,这样的善事自然由帝姬做得。”

定安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不似作假,才移开视线:“才人娘娘的想法当真与常人不同。”

宫里人做事有章法,大都有迹可循,唯独今天遇见的这一个不按套路出牌,连定安都对她无可奈何。

“适才德妃娘娘召我入殿。”说着,徐才人的情绪陡然低落下来,“殿下当初指点我说会有人贼喊捉贼,可是猜到了有今天这一出?”

“我也只是猜想,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会成真。”定安转眸看她,“才人娘娘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她们虽动机不纯,但你若是得了招揽,也不失为好去路。”

徐才人没有回答,忧心忡忡的,兀自叹了口气。

定安打量着她神情:“才人娘娘有心事?”

徐才人摇了摇头,须臾方是道:“我只是不屑与她们那样的人为伍。”

定安一怔,愈感出乎意料。

“高位娘娘们各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底下的能得什么出路,不过是蝼蚁一样任人宰割。”

她说话随心所欲,用典用得颠三倒四。不过定安却并不反感,反念她是个有趣的。

说过这些,徐才人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有谁会想被当做傻子一样对待呢?”

定安见她这样直言不讳,倒是笑了:“才人娘娘讲这些给我,也不怕我再讲给别人去。”

徐才人羞赧一笑:“自是不怕的,我知道帝姬与她们不同。”

定安静静望着徐才人,见她眸中澄净,所言即是所想,并不掺杂其他目的。

定安不觉轻笑出声,她目光微闪,饶有意味盯着她,方是说道:“也许我与她们没有什么不同呢?”

这下轮到徐才人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徐湘:弱小,无辜,可怜,瑟瑟发抖_(:зゝ∠)_

第35章 35

“外头都道皇宫是人间富贵地, 挤破头也想托生这样的好去处, 谁也想不到里头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心思诡秘,一个比一个身不由己, 谁知道底下藏着的是人是鬼。”定安说这话时语气淡漠得没有半分波动。

徐才人听得心头一冷, 愣愣望向小帝姬的侧颜,静默不语。

“娘娘既然来了, 就算不情愿,也该照着里面的规矩来。”定安看向她,重又笑语盈盈, “在这样的地方,轻信于人并不是个好主意。”

徐才人怔怔:“连殿下也不能信吗?”

“对,连我也不能信。”

徐才人不说话了。

“我并非善男信女, 也没道理转盯着这些事来伸张正义。这一次不过是碰巧遇上了,举手之劳而已, 下一次就保不定了。娘娘无须因此而相托于我。”

定安说得坦然, 徐湘很难不心生好感。她道:“殿下何须将自己说得这样不堪, 自来只有伪君子才是满嘴仁义道德, 唯恐旁人看穿底细, 雍和宫那一处不就是个例子?反而像殿下这样开门见山的,我倒觉得最是坦荡。”

定安笑道:“你真这样觉得?”

徐才人点点头, 看着定安的眼中一片赤诚。

定安不觉神色微动。她拿这种人最没有办法, 林小世子也好,徐才人也罢。

定安敛起视线,有意指点她几句:“娘娘好自为之吧, 雍和宫那边这样大费周章,就该知道她们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若你顾着这些有意不应,她们断然不肯善罢甘休。”

徐才人稍稍失了神:“那我该如何自处?”

“阴奉阳违可有听过?”定安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娘娘要想想办法,让她们觉着你是个愚钝的,朽木不可雕也,自然也就会想着放弃你了。”

徐才人听着若有所思。

“不过除了这法子,也可以是另寻出路。”

徐才人愣了愣:“此话怎讲?”

“无论韬光养晦还是装傻充愣,娘娘的命运皆还是在她们的一念之间。”定安道,“倒不如学学史书里的乱臣贼子自立山头,好的坏的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说不准是条生路。”

徐才人听罢只是摆手:“这如何使得,我便是有那样的志

向,也没有那样的才能。”

定安含笑:“那娘娘先顾好自己周全吧。”

该说的都说完,定安略作一揖打算离开,徐才人在她背后贸然开口道:“殿下可是住在含章殿?”

定安脚步慢了一慢,停下来:“是又如何?”

徐才人踌躇着,略有几分的羞涩:“若是……若是我平日无事,能否去看看帝姬?”

定安略一怔,因笑道:“娘娘若是想同我说说话,直接来含章殿就是。”

徐才人点点头,这才又笑起来。

*

不日良辰吉时,国师神谕天授,按例继任行祭祀大典之礼。

国礼院早早下了学,从太后那处回来,定安就兴意懒懒地歪在芙蓉簟上看着诗文,静竹唤她几声,她也是不大有兴致。

日头渐渐降下来了,静竹让人卸去冰釜,方是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在皇祖母跟前侍疾,有些累着了。”定安说着,想起什么,“时辰到了吗?”

她说的正是近日祭祀大典,静竹点头:“差不多快了,还有小半柱香的时候。”

定安无不遗憾:“这样的大事,可惜我只能被困在这里,不得前去观礼。”

静竹笑她:“这有何不好?殿下不是爱往人堆里扎的性子,况且大典之上庄严四合,少不得束手束脚,又要行三跪九叩之礼,真真累死人。”

定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日头不晒了,凉风习习,这时倒见了些快要入秋的景致。趁着下午人少,定安溜达着上了外头的高墙角楼。有风骤起,她站在高楼之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祭典的舞乐声响,定安问身边的绿芜:“那是观月台的地方?”

绿芜哪里能知道,只是胡乱应了声:“大约是罢。”

定安倚在墙沿上,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手上的绘凤栖梧桐绢扇。乐声止了,周遭一时很安静,静得能听到鸟雀嘲哳的声音。

定安迎风而立,很享受这样难得的清静。正是这当头,她身后忽的有人开口:“定安?”

定安回过神,转头看去,但见一身宝蓝宝相纹衣衫的林小世子站在台阶前,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人。

林小世子顺着她先前望去的地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你

在这里做什么?”林小世子问。

定安也道:“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林小世子在不关乎熙宁的事上还是比较正常的。他冷哼一声,没好气:“我方才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在角楼张望,所以才跟着来的。你倒是先问起了我。”

定安不为所动,笑道:“我哪有鬼鬼祟祟的。可见是小世子心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看谁都这样罢。”

定安牙尖嘴利,林祁被她说得毫无招架之力。他气咻咻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只闷闷道:“我横竖是说不过你。”

定安轻笑一声,慢悠悠打着团扇:“怎么又有空进宫里来了?你父兄没有拘着你在屋里用功?”

林祁道:“我是躲哪儿去都躲不过,连累到了这里还要被你说。”

定安觑他一眼:“我如何说你了,你自己倒先是跳上来。真要躲清静才不是这么个地方,你大不了躲进深山老林去,也没人追着你问要功名。”

她是说一句就让林祁心塞一下。林祁道:“……你这些年旁的不论,说话的功夫倒是见长。”

定安但笑不语。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起来。定安趴在高台墙沿上,往下望了望,高得头晕目眩,令人不觉生寒。片刻,定安忽然开口:“你知道今天青云轩继任国师的那位大人吗?”

林祁当然知道。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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