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倒是含烟想出个好主意:“我们何必要折腾这一趟呢?直接去找太医院的人不就行了吗?我们分别不出,难不成他们还分别不出?”
徐才人恍然大悟:“你说得对。”说完她想见什么,有垮下脸来,“可若是要害我的那人提前叮嘱过,没人愿意实情相告该如何是好?”
“我们找医学里的药僮就好了,给些银两帮忙看看,总不至于他们底下人也被收买了去。”
徐才人心想有理,就让含烟着手去办了。
这一次找对了法子,不多时含烟就得了定论。她煞白着脸回来,趁着四下无人,才对徐才人说:“那字笺说得没错,里面确实有害人的东西。”
徐才人也是被吓到了:“当真?”
“这还能有假。”
徐才人是真的吓着了。从前无知无觉,没有害人之心,也不防着旁人害她,如今想来一步步的却是后怕。
她后退一步瘫坐在床榻上,甚是愁眉苦脸。含烟近身边伺候她,见自家小主一蹶不振,忧心忡忡:“娘娘,您还保着龙嗣,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想想肚子里头的那个。”
“我还没死呢,你别往我身上蹭。”徐才人嫌弃地撇开她,盯着拔步床上雕刻的百子图,有气无力的,幽幽地说了句,“我只是想回家了。没入宫前的日子多好啊,阿娘在,阿爹也在,哪
里还不比这里强。”
含烟握着她的手,久久无言。
徐才人不知怎么倒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寿康宫的事,她并非是个痴傻的,不过是心思简单,不曾经过这些事,也不习惯往深里去想一层。那位美极的小殿下当时并没有同她直言挑明,却是暗里提点了她,她回来后细细想了想,不难觉出那事上是有人故意陷害了她。
人心可恶,可见一斑。
徐才人想着,忽的福如心至,她坐起身来,含烟还在替她们小主暗自伤神,哪道她这样,没经住吓了一跳:“您这是怎么了?”
“字笺上除了指点这些,还说了什么?”
含烟细细想了想,答道:“上头还说让咱们不必张扬,时机到了,谁来捉贼,谁本身就是贼,留个心总是好的。”
“那字笺还在不在?”徐才人抓着含烟的手腕,“我想看一看。”
“您别着急,好歹松了手,奴婢才能去替您拿过来啊。”徐才人旁的优点不显,从小就力大,含烟被她抓得苦不堪言。
徐才人松开手,含烟如蒙大赦。先前的那张字笺她不敢随意放,就藏在了徐才人的妆奁中。含烟从最底层取出来,徐才人端着,看了半天,沉默不语。
含烟一面揉着自己的手,一面问:“娘娘是看出来些什么?”
徐才人沉吟半晌:“这倒没有。”
含烟:“……”
“你说这字笺有没有可能是含章殿那位小殿下给我的?”徐才人忽然抬头,问了这样一句。
含烟跟不上她的思路,怔愣愣的:“何以见得?”
“我猜想罢了。”说着徐才人将字笺仔细叠起来收好,“这地方冷冰冰,也只有她一个曾经帮过我……我觉得如此罢。”
含烟没忍住腹诽:“您也太想当然了。”
徐才人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躺回去。
“眼下的情形,该如何是好,娘娘可有想法?”
“我如何能有。”徐才人道,“姑且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34章 34
后宫的人渐渐多起来, 多得谁也顾不得谁, 新出头的宫嫔亦是层出不穷。前不久永平帝才因着徐才人有孕一事龙心大悦,大加赏赐一番, 捧在心尖尖上尚且没几日, 就又有消息传出,皇上有意迎静妃的亲侄女林悠歌入宫, 册封婕妤之位。
皇宫自来是藏不住事的地方,这话一宣扬出去,阖宫炸开了锅。皇上沉迷女色, 从前无论怎么着,也还合着规矩,这一下是直接连遮羞布都不屑示人。
德妃到坤宁宫时皇后才将起身, 坐在棱花镜前由着宫人梳妆。她穿着身藕荷色绸缎绣菡萏暗纹的里衫,见德妃来倒也不避及, 从镜子里看她一眼, 笑问:“怎么来得这样早?这可不是你平日里的做派。”
德妃见过礼, 白露替她设座看茶, 她却没空理会这些, 直入主题道:“有一样事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娘娘可也听说了?”
邵皇后早知她是为了这事来, 并不意外。宫人递来锦盒, 她随手指了一副素净点的让戴上,才不紧不慢道:“我如何能不听说,陛下要这事成, 还不是要我下旨。”
德妃一愣:“这事难不成是真的?”
邵皇后冷笑:“如何能做得假。她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好侄女带入宫中,不就是为了这一遭吗?”
“可是……可是这于理不合。”
“这些年不合仪制的事多了去了,我去劝,太后娘娘去劝,最后哪件是没有成的,都是徒劳无功罢了。”邵皇后早是看淡不少,不比从前还要费心伤神。
难得德妃这次沉不住气,她道:“即便如此,娘娘也该再去劝一劝。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是在有损皇家颜面。历朝历代,哪有将姑姑侄女一道收入后宫的事,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
德妃有一子一女,儿子早几年已是取了亲,出宫自立门户,女儿十一帝姬采薇与熙宁一般大,正是议亲的年纪。永平帝近年来诸多荒唐的举动早已折损不少清誉。皇权当然至上,可并非唯一的考量,底下但凡有些根基的世家哪个能一味任人摆布的。永平帝继位多年,虽有意打压士族权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是根除不尽。邵皇后靠着邵家还好说,不至于担心
这些,德妃就不一样了,她有意的几族高门不是给个好脸就肯攀附的破落户,若再有这样的家丑传出去,采薇婚事只怕是要高不成低不就。
“你说来轻巧,陛下那样的性子,岂是我三言两语能说动的。”邵皇后知她心思,瞥她一眼,将殿中一些人打发出去,才压低声音宽慰道,“你倒不必太过担心,横竖不还有我父兄在外周全着。采薇这孩子性子好,心性学识也有口皆碑,不至于能影响到什么。”
德妃一族是在永平帝潜邸时就与邵家沆瀣一气,从前种种事端她暗里没少相助,不过明面上不相干罢了。这也是邵皇后的图谋,两人一明一暗,倒不必成了众矢之的的活靶子。德妃从来是有规矩的,往日总是私下见面,这一遭实在是坐不住了,才在这个时候前来问安。
德妃仍是郁郁难解。
“这事横竖没有转圜的余地。”邵皇后接着道,“你可知静妃为何要闹出什劳子闹鬼的事端?不过都是替她那侄女铺路。她请的几个道士皆说她那侄女身上有着纯阳的正气,最合适镇住那些污秽之物,又批了她命格,说是大破大立,若得生养在皇家,则是造福天下。”
说到这儿,邵皇后停了停,心气儿不顺起来:“你听听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近年来陛下最忧心的左不过是那些国难荒灾,静妃可不就是投其所好,不管实不实的,总有个由头。有了这些说法,皇上让她入宫,不也是为国为民的名正言顺吗?”
德妃听得一怔一怔。饶是在宫中多年,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几多,也还是不得不为之惊叹:“这真要是黑的说成白的,死人也成了活人。”
邵皇后冷冷一笑,对着镜子扶了扶发上的凤钗:“有这样的说辞,我能如何说,多说多错罢了,不定到最后又被人加上什么不为社稷江山考虑的罪名来,所以只能是合着陛下心思考量。”
德妃理解她难处,但还是重重叹了一声。
“要我说这就罢了。”白露端上几屉茶点,皇后没有接,“她林家正得势,前朝也不少人唯她父兄马首是瞻,最是风头正盛,我们这些人能避一避就避一避。”
德妃还是深感憋屈,她们辛辛苦苦筹谋这么些年,临
了好处都被静妃夺了去,再怎样一个不爱计较的人也是坐不住。
她道:“还真没人能治一治她了?若由着这般发展下去,今日姑侄两个共侍一夫事小,明儿还不定怎么着呢。”
邵皇后不动声色觑她一眼:“依你说能怎么办?”
问到实处,德妃说不上来,支吾半晌,才道:“太后娘娘……”
然而不及她话说完,邵皇后先一步打断:“母后久不闻宫中这些是非,况她年纪一日日大了,如何还能代为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