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飞升之后(60)

作者:木已成洲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以为是他们互通心意之后,执约心中欢喜,所以才将最直白的爱意袒露在眼中。

如今才恍觉,那是他在无声地道别。

他舍不得,却无可奈何。

陆望予喉中已经满是血腥味,他的两根指骨被碾断,却还固执地紧握着那柄长剑。

十指连心,但却不及他心中的半分疼痛。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血流成河。

族长死死握住腰间那只黑白布偶。胖头胖脑的燕子,却是那个从来没见过燕子的小姑娘,一针一线亲手为他做的礼物。

他眸中是泪:“卫小友说你答应过他,而他的师兄顶天立地,决不食言。”

“不能白白牺牲啊!”

“他们不能白白牺牲啊……”

说到此处,族长已然哽咽得近乎失语。

却不知他是在说卫执约,还是在说那个葬在宴都,再也回不来的孩子。

我的师兄顶天立地,决不食言。

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你,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人活下去。

陆望予终于还是挺不住了,他颓然跪倒在地上。

就像是一头伤痕累累的困兽,他在绝境处,发出了绝望濒死的怒吼。

最终,陆望予还是要离开了。

但他却整个人都静了下来,像是一滩死水,又像是从炼狱中爬出来沉默着索命的恶鬼。

族长告诉他,执约在下苍山前将所有的伤药都留了下来。

他知道他的师兄身上一定会有伤,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来,所以,他拜托了族长替他好好照看他。

陆望予终究没有拒绝。

他再也没有说任何的一个字。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将药上好,将伤口裹上。

只是将那柄剑上的血迹,小心地擦干。

然后,他还是向焦栖一族告辞了。

老族长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族长说,苍山阵外还有一处鉴心迷阵,瑶阁是没法轻易上来的。

“至少,要等伤养好吧。”

闻言,陆望予看了看手上裹着的白纱,他的眼神微微柔和下来:“不必了,小伤而已。族长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的……”

他答应了执约的事,就会好好做到。

见他决然离去,老族长却也劝不住了,他望着那个远去的黑色身影,只能颓然叹息。

“都是痴儿啊……”

陆望予下山时,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鉴心阵。

一开始他与执约上苍山时,族长便提到了鉴心阵,但也许因为执约是妖,所以鉴心阵并没有起效。

如今,这个大阵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族长说过,鉴心阵会将人带入他心底深处,那段最为痛苦的记忆。

破阵之法也很简单,只要固守本心,再次原原本本地经历一遍。

不改变任何的人与事,不闻不问,漠然旁观。

听起来很简单,但若是真正地回到了那种境遇中,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陆望予却知道他会面对的是什么。他一直都清醒地知道,他内心深处究竟埋葬着什么。

什么是他不可原谅,无法释怀的东西,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不过是陈年旧账,再度被翻阅一遍。不过是,那大晟最为辉煌的,定远将军府。

晟历三百二十五年,宴都定远将军府内。

“长公主疯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将军府都不够她砸的……”

丫鬟小心地捧着清扫出来的碎瓷片,快步穿过回廊,不时小声地交头接耳。

“最惨的还不是少爷,将军走了,公主也这般疯癫……”

小声地交谈戛然而止,两名丫鬟急匆匆地跪了下来,手中布裹着的碎瓷碰撞,发出叮呤当啷的清脆声音。

“少将军恕罪!”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却颇为沉稳,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好像能看透人的心里,让人无端地心惊。

他身着箭袖云纹白袍,手上的银护腕都还没解下,便端着托盘往梅苑走去,碰巧遇上了多嘴的丫鬟,

少年的脚步顿住,他微微皱眉,道:“将军府内谨言慎行,下不为例。”

“多谢少将军!少将军宽宏大量!”

没想到柳暗花明,死里逃生,丫鬟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便慌急退下了。

陆望予站在少年身旁,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

刚踏入阵法,他便见到这熟悉的场景。

果然……

他早有预料,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默默跟着少年的自己,走上了那条熟悉的路。

咣啷——

少年陆望予刚推开房门,一个花瓶便砸了过来,随即,他的脚下便碎了一地的瓷片。

他没有丝毫惊讶或是停顿,只是很自然地踩过碎瓷,朝屋内走去。

屋内的女子坐在地上,她靠着床榻,发髻散乱。较好的面容隐约可见倾城之姿,却被那满脸的泪痕遮掩住。

女子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眼底是青黛,眸中血丝密布。

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就像是死死盯着什么扒皮抽筋的仇人一般,哪怕进来的,是她的孩子。

少年陆望予端着药盘,冷静地踏过满地的碎瓷,然后缓缓俯身,半跪在了女人面前。

他看见他的母亲满手都是鲜血,上面是被飞溅的瓷片划伤的口子。

没有丝毫停顿,他拿起了盘中的金创药与白纱,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母亲今日可好?”

少年陆望予轻轻地开口了,极其耐心而又温和。

女人愣愣地看了过来,答非所问道:“是我们害死了你的父亲。”

少年陆望予顿了顿,一如既往地给出了答案:“父亲是因为过于轻敌,才中了古越的埋伏。这件事与朝廷、军队都无关……”

他抬头,注视着落泪的母亲,坚定道:“不是因为我们,更不是因为你。”

这个回答却再次刺激到了她,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嘴角高高扬起,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串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微微瞪大眼,认真地解释:“望予,你没听他们说吗?”

她沾血的手指指着自己,似哭似笑:“我的亲兄长,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为了定远将军府的军权,才设计让我嫁给你父亲的!”

“现在将军府有了少将军,有了长公主,就不再需要定远大将军了。就是他,大晟的皇帝,联合古越暗害了你的父亲!我们都是凶手!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

陆望予慢慢端起汤药,他轻轻吹凉,然后递上前,道:“母亲,你为何宁愿相信坊间流言,都不愿相信事实?父亲就是轻敌了,没有人勾结古越害他……”

“你的父亲怎么可能会犯错?他是大晟的战神啊,他不可能会犯错……”

她猛地抓住了少年的手,汤勺中的药便洒了下来。

少年陆望予神色未变,他垂眸,小心地稳住了手中的药碗。

“我们都是罪人……如果我没嫁入陆家,如果你没出生,他就不会死了……”

女人的神色癫狂起来,她迫切地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认清事实,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深深扣入他的手背,鲜血便这样渗了出来。

少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慢慢舀了另一勺药汤,小心吹凉,缓声安抚道:“母亲,你先喝药。”

女人一把掀开了药碗,滚烫的汤药便洒了少年满手满身。药汁溅上手背上刚添的新伤,顿时便红肿一片。

旁边侍奉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却也非常熟练地递来了新的汤药。

少年陆望予从善如流地接过,自然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他温和而固执,道:“母亲,你先喝药。”

真正的陆望予,只是默默旁观着这一出闹剧。他没想到,他竟然能将这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那只在脚下破碎的花瓶,那碗洒不完的汤药,以及滚烫汤药落上伤口的疼痛。

原来,他都还记得。

晟历三百二十五年,定远将军陆潜骁,为古越于庸关伏击,近卫二百人无一生还。

而在他父亲被古越叱牙军伏击后,坊间便传起了一些奇怪的流言。

人啊,总是喜欢给故事添上一些神秘色彩。若是能扯上朝堂,扯上阴谋诡计,便是他们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

大晟的战神怎么会轻敌?

陆将军怎么可能会中古越的埋伏?

会不会是皇帝想要夺了将军的兵权,才除去了将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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