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舫也没法辩驳了,看向沈柏诚的眼里带着些许怯意。沈柏诚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手,轻声说:“明天陪你去祭扫。”
清清嗓子,他又说:“我和江易联系过了。”
许明舫瞬间有些惊讶,听到沈柏诚继续道:“江易暂时不肯放人,但他说了,下个月就让陈于安回蓝庭,保证毫发无伤。之前他们签的协议,其实不能算合法。”
“那个人叫陈于安,”沈柏诚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希望许明舫记住,又说,“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只能留在蓝庭。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没法再做更多了。”
许明舫睁大眼睛看着沈柏诚。沈柏诚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眼神,他略微移开目光,“这算是你做的。他被你救了,你这么记着就好了。”
许明舫好像因为这个消息而重新高兴了起来,他眨了眨眼,却又即刻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江易怎么会同意、怎么能保证呢?他是不是提了什么……”
沈柏诚短促地笑了笑:“他做的烂事在我手上还不够多么?至于其它的,不是你要考虑的事。”
许明舫轻轻“啊”了一声。沈柏诚知道他在想什么,拖着他的手把他拉近,低声说:“说了不用考虑,就别想了。不提他了。——现在愿意让我碰了吗?”
说着,沈柏诚抬手碰了碰许明舫的脸。这次许明舫没再躲开,两人便就这这个姿势,浅浅地接了一吻。室内暖风开得很足,许明舫穿着酒店松垮的浴袍,沈柏诚只是轻轻帮他把浴袍的领口拉好,便放开他,转身去洗澡了。
F县往北,是一片丘陵地带,墓园就坐落在半山腰处。翌日天气依旧阴冷,时间也尚早,许明舫带着沈柏诚一前一后踏上石阶,几乎没有见到人,除了墓区门口一位当值的保安。
和保安打过招呼,进到园内,沈柏诚停下脚步,出声问他:“我也要去么?还是在这里等你。”
许明舫回过头,犹豫了一下,说:“一起来吧。没关系。”
沈柏诚便又跟上了。墓园里不算整洁,许明舫找到母亲的那块碑石,略微清理了一下周围,弯腰把刚才买好的花放在墓前。沈柏诚站在一旁,看到他用轻快的声音说了句“新年快乐”,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出神。
过了一会,墓园门口又来了一家人,说话的声音远远传来。许明舫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到沈柏诚后便对他笑了一笑,轻声说:“走吧。”
沈柏诚伸手揽了揽他的肩,没说什么,跟他一起沿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车就停在山脚。上车后系好安全带,许明舫低头踌躇片刻,还是说:“谢谢你陪我来。”
沈柏诚发动汽车,看了身边人一眼。等到汽车驶离山脚,快要进入市区的范围时,他才淡淡开口:“按道理,我也是要见家长的,倒是我礼数不周,来得晚了。”
“不知道你母亲对我满不满意。”
许明舫抿了抿嘴,没有接话,心里却暗暗地想着,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沈柏诚这么好,一定会讨她喜欢的。想到这里,许明舫的眼眶有些红了,他转头看向窗外,看到车子已经开到市区北面的广场,心中回忆翻涌,想了想,对沈柏诚说:“小的时候……她经常带我来这里。广场后面有一个文体中心,我的书法、钢琴,都是在那里学的。她还让我学过好多乐器,甚至学过唱戏。”说着笑了一下。
沈柏诚便放慢车速,看了看窗外。
“一开始我不懂事,觉得她逼我学这学那,很烦。后来自己就喜欢上了这些,我记得她对我说,传统的、经典的,都很好,不要忘记。不管学得怎样,这些是能让你对生活永不失望的东西。”
许明舫的声音变得哽咽,他不太明显地吸了吸鼻子,换了个话题:“前面是我的高中。”
F县不似S市那般繁华,但城市的环化做得很好,街边干净整洁,常绿植物种了很多。再往前开,果然有一所以F县命名的高中,明明是过年期间,大门却开着,行政楼里远远可以看见几个人影在走动,门口的广场开着喷泉。许明舫笑笑:“高三生可能已经开学了。我们是重点中学呢。”
沈柏诚也跟着弯了下唇角。学校附近有不少小吃店已经开门了,沈柏诚问了许明舫的意见,便把车停在附近的车位,和许明舫一起下来,去一家据说是他读高中时常来光顾的小食店吃了午饭。
这天下午,许明舫带着沈柏诚在F县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了一遍。西边的老城区,东边的护城河,南边的码头与车站,只要许明舫说想去,沈柏诚都执意牵手与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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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隔天两人启程回了S市。F县好像是另一条快要废弃的岔道,而S市才是某种意义上的正轨,随着年味淡去,既定的生活也开始慢慢回归。到三月上旬,初试成绩和分数线都出来了,许明舫查到比预想中还要高的结果,心情也随之变好了许多。三月份许明舫几乎一直在准备复试,他发现沈柏诚简直是绝佳的英语口语陪练,于是开始有事没事找沈柏诚说英语,尽管说到最后总是会偏离主题,朝一些儿童不宜的方向发展……但总体来说,许明舫还是觉得自己的口语有了很大的进步。
这段时间,许明舫也没空再去胡思乱想了——沉稳冷静有如他,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终于等到真正面试那天,他的心情反而说不出地解脱。
下午出考场时还很早,许明舫脑海里反复过了几轮刚才的对答,觉得没有出太大的问题,心中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应付完一堆仍在待考的同学一拥而上的询问,他惊喜地看见夏扬也在外面等他,两个人没费什么力气就碰了面。不过夏扬只是顺便赶来慰问一句,他和许明舫讨论了一下刚才的题目,又聊了几句小道消息,便匆匆忙忙赶去上课了,临走前还不忘捶他肩膀:“别忘了请我们吃饭!”
许明舫笑着应承说好。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打开一早关闭的手机,未读消息瞬间弹出好几条。他一一看过去,挑拣着回复,却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几张图片。
看小图像是照片,许明舫有些莫名的预感;点开第一张后,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照片上是一家酒店餐厅,坐在餐桌一边的是一位仪态优雅、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穿着墨绿的裙装,一头长卷发披散下来;餐桌另一边的男人,只拍到了一个侧面。但这个身影,属于每天与他同床共枕的人,许明舫又怎么会认不出?
第二张也是类似。划到第三张,便是沈柏诚替那女孩开车门的情景。像许明舫所熟悉的那样,沈柏诚伸出一只手挡在车门上沿——在照片外的人看来,就显得如此体贴与暧昧。他内心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依旧坚持看完了后面几张,有些是沈柏诚与那女孩一同下车,也有两人同步出入公司大楼的场景。
那人只发了这些便不再有动静,仿佛只是为了让他看看这几张照片而已。许明舫握着手机站在来往的人群中间,在早春的气候里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此时面试结束的兴奋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出于专业素养,许明舫不习惯轻信他人,更不喜欢大惊小怪,但他没法阻止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叫嚣着提醒他这些照片被赋予的意味。早在走出考场时,他就想到了沈柏诚上次那句 “第一时间告诉他”的要求,心里也有些暗暗的期待,又想到前几天,自己在夏扬的再三纠缠之下对他保证,考研结束后一定要请他和郑禹铭吃一顿饭,并且带上沈柏诚。可现在,许明舫有些怀疑自己当时那份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是来自前几周每天晚间的口语练习节目,和之后蜜里调油的爱/抚,以至于让他得意到忘形,竟忽略了一直以来的思虑烦忧。
“你们结婚才不到一年,就有心怀不轨的人想来撬墙角……”
“现在沈柏诚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再让他回答一次,他也答不出来。努力按压下心中的混乱情绪,许明舫决定放弃思考,履行承诺,他找了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位置,拨通了沈柏诚的电话。
电话中传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许明舫深吸一口气,告诉他自己复试已经结束,并且感觉不错的消息,沈柏诚的回答便带上了一点笑意:“是吗,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