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帝重赏了秦宣,并根据他的奏折,撤了江西知府的职,让其进京接受审讯,又撤换了一些其他职位,给江西官场换上了部分新鲜血液。
“前途不可限量”是元康帝最终给秦宣的评价。
下朝后,元康帝看着秦宣的背影,暗叹了一句女儿眼光的确不错。
外表芝兰玉树且不说,在外界如此巨变下,仍能沉得下心做好手头看似微不足道的事,这是太多太多人都做不到的。
下朝后,秦宣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宁映寒。
后者正在院子里等他。
隔着一个花园的距离,两人对视。
秦宣先拱了拱手:“安国公主。”
“秦国公。”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宁映寒忍不住笑了笑:“国公,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先这般客气一番吗?”
秦宣叹了口气:“殿下不觉得把我远远支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
“对不起,”宁映寒没有试图否认,正色道,“我知道这违背了你的意愿,但我不想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难道让我远在江西遥遥听说你的……”秦宣顿了顿,终究是没忍心把死讯这两个字说出口,“就会好受一点吗?”
“你不会,我知道不会,这种事无论以何种方式让你知道,都不会好受,”宁映寒承认,“但你若在京中,你必会全力护我。我既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又何必再把你也搭进去。”
秦宣眼眶微红:“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我宁愿和你一起……”
“我懂,但是没必要,”宁映寒道,“让你离开我也很痛苦,我何尝不想生命终结时有心爱之人陪在身边。但是大局为重,你活着,远比陪我赴死更有价值。”
你一直这么理智,理智到有些残忍。
秦宣最终没有把这句略显矫情的话说出口,宁映寒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直了解。偏偏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宁映寒,能用理智驾驭情感,一切以大局为重。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人。
若易地而处,他也会想办法先把宁映寒远远送走。
秦宣苦笑。
还没等他再开口,宁映寒突然撒娇:“宣哥哥,人家知道错了,别再生气了好不好嘛?”
吓得秦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警惕地看了宁映寒一眼,疑心她之前提过的那个灵魂是否再次占据了她的身体。
看到秦宣警惕的眼神,宁映寒也是无奈,第一次尝试撒娇,居然收获了对方的这种反应,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来这套。
这一出是苏婉和雪色给她出的馊主意,说是什么男人都喜欢这一套,撒个娇可以有效消除对方怒火之类的。
宁映寒沉思,她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还是秦宣真的不吃这一套,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看到她无奈的表情,秦宣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你这是在……撒娇?”
他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实在想不到宁映寒有一天会和“撒娇”这个词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
宁映寒面无表情地回视。
“咳……”秦宣突然有点想笑。
“看来的确不适合我,以后不会了。”宁映寒耸耸肩。
“不……”秦宣阻止,“偶尔来一次还是不错的。”
居然真的有用,宁映寒挑眉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生气还是有点的,”秦宣坦然,“作为补偿,请安国公主殿下再给我跳一次莲花舞如何?”
“没问题,”宁映寒眉眼之间皆是笑意,“秦宣,谢谢你。”
这一次,秦宣没问她为什么道谢,因为他心知肚明。
谢谢你,理解我。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第90章
丹阳大长公主下了帖子, 邀请宁映寒去参加赏花宴。
新帝登基,不少京中权贵心下仍是有些惶惶然。宁映寒知道大长公主此举,算是帮忙安抚一下人心, 让众人知道,京中宴饮,一切如常, 无需过分担忧。
有这层意思在, 宁映寒自然要赴约。
就算没有这层意思, 有大长公主当初助她离京的情分在,这个面子她也不可能不给。
元康帝极为感激丹阳大长公主,登基后立刻赐下丰厚赏赐, 算是把之前公主散尽的家财都补了回来。
宁映寒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赴宴,为她引路的仍是女官芳姿。
改变了的只有她此时的身份。
宁映寒一进园子,本在聊天散步的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屏气凝神, 园中一时落针可闻。
任谁都知道,如今宁映寒是新皇极看重、极宠爱的女儿,连审理魏太师一党官员的案子都肯任她插手。
赐号安国, 足见其荣宠。
她便是大启朝如今最炙手可热的贵女。
今非昔比,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这个词。
在场不少人都曾参加过当初大长公主的认亲宴,当时的宁映寒是京里最声名狼藉的女子,当初有人鄙夷她、挑衅她的模样众人还记忆犹新。
当初谁能想到, 这个来参加认亲宴都被人怀疑是否有请柬的女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启朝最尊贵的安国公主。
又有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长宁郡主,一边言笑晏晏把对她不客气的人一一教训回去,一边心里已经有了谋天下的计划。
当初跟风嘲讽过宁映寒的贵女们心情都很复杂, 她们叽叽喳喳地非议别人,以为给那人造成了天大的困扰与难堪时,对方却根本没把她们放在心上任谁心里想着家国天下的时候,还会在意那些微末小事呢?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宁映寒身上,但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万人瞩目。
众人的目光里,是鄙夷还是艳羡,是惊艳还是嫌恶,分毫都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大家反应过来,纷纷行礼。
宁映寒道了一声免礼,看向前方的大长公主。
丹阳大长公主笑着看她,笑容里难掩激动:“你做到了。”
宁映寒也笑了起来:“幸不辱命。”
她坐在大长公主身边,最开始,没人敢来找她搭话。直到谢家的五小姐谢雨薇凑了过去。
“好久不见。”宁映寒笑吟吟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时,我得改口称殿下了。”谢雨薇神色有些复杂。
“很难接受?”宁映寒问的自然不是一个称呼的问题,骤然山河易主,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才奇怪。此时,仍然有些声音,坚持晋王此举是为不义。
谢雨薇摇摇头:“没有,只是很震惊。我父亲说,这种打天下的事,只看输赢,哪分对错?”
宁映寒笑了笑:“只看输赢,哪分对错?谢太傅是个妙人。”
“我倒不是很认同这句话,”谢雨薇却说道,“如果惠盈帝真的曾弑父篡位,那显然你和今上做的是正确的。”
毕竟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谢雨薇身上仍有些令人喜爱的天真。
宁映寒自然无意去破坏这份天真,转开话题问道:“我不在京里这段时间,那个灵魂回来过吗?”
谢雨薇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件事,苦笑道:“这段时间,京里人心惶惶,我看每个人都与以往表现的很是不同。”
“这倒也是。”
看到宁映寒与谢雨薇相谈甚欢的样子,终于有人鼓起勇气来向宁映寒搭话。
“殿下,听说您上过战场?”
“是啊。”看着对方圆圆的苹果脸,宁映寒笑着把一路上的一些趣事娓娓道来。
她颇有讲故事的天赋,很快,一群贵女都被吸引过来,忘记了害怕,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有人羡慕道:“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走一遍殿下走过的路就好了。”
“有何不可?”宁映寒问。
对方苦笑:“除非远嫁或者随父亲调任,我哪有这种机会?”
“是啊,”有人附和,“若是男子就好了,可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是女子,我不是也照样行过万里路?”宁映寒笑道,“而且,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出发去看看大启河山。”
“可是,可是……”众人羡慕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反驳她这句话。
连大长公主都有些欣羡地看宁映寒一眼,她身为大长公主,想出远门散散心倒没什么人能拦住她,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宁映寒那般自由的姿态,总是顾忌太多。
圆圆脸贵女终于想出了反驳的话:“可是未嫁时父母不会同意,等将来出嫁了,夫君家里又怎么可能让我们随随便便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