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时候拍出来是黑白的,现在却是彩色的。
彩色的照片,就连现在也很少见,大城市里可能会有几张,小城市就完全没有,大家看了都惊讶极了,头一回见到这种照片。
还有人看到照片上高挑的男人,也挪不开眼,赶紧说:“诶呀呀,这是哪个男娃,恁地好看!”
唐宁也很意外,打开信,信里不如以往亲昵,却依旧有着热情:
唐宁:
不知道再称呼你“小丫头”是否合适,只好写上你的大名。
首先问伯父、伯母身体可好,再问你吃得香否,睡得香否。
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正是八月初,紫薇未凋,桂花飘香。父亲早在报上见到你荣获省状元,本想挂长途台给你,可长途台一来一去至少小半日,实在浪费话费,因而依旧寄信。
祝贺你考上京都大学,我从国外才回来,未曾准备好礼,唯有两盒饼干,专程带给你,又唯恐你放不了隔夜,思来想去,只能将照片寄给你。
此照片乃我在国外寂寥之时,用咱们的旧照,上了颜色,做成彩照寄给你,望你珍重。
下次回信,请注明你到京都的时间,家中才好安排人接你。
飞鸿
望珍重。
唐宁盯着“飞鸿”两个字儿,反应了好一下,才明白这应该是霍云霄的“字儿”,没想到这个年代居然还能看到取“字儿”的人呢。
她看得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她本来还害怕霍云霄写不出来信就“尬写”,如今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人家这信张弛有度,开头问候,结尾照顾,不仅有礼貌,而且还十分关怀她。
几个姑娘抢了信拿在手里,看完了,一个个小脸儿红红的,就问唐宁:“诶哟,这是你哥哥?你哥哥好照顾你呢~”
有人捏着嗓子学着信的话:“唯有两盒饼干,专程带给你,又唯恐你放不了隔夜。”
“再问你吃得香否,睡得香否~”
一群群青春正盛的姑娘家,跟小鹦鹉似的,在屋里打趣着唐宁。
唐宁觉得本来好好的一封信,叫他们解读得,就像她跟霍云霄是恋人一样,她一手就把信夺了过来,龇牙咧嘴道:“少鬼叫啊,王小凤和魏丽丽都晓得,这是我哥哥的,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他俩见过。”
王小凤就伸着照片说:“是了,是了,就是见过,照片上这个嘛~大家快来看。”
大伙儿就哈哈笑起来,还有人替唐宁担忧起来:“好看是好看,就是比你大了好些岁呢。”
唐宁撇了撇嘴,又一把抢过照片,看着上面捏得稍微有些变形的油彩,笑骂道:“走开,走开,都让你们捏变形了。”
几个姑娘就继续凑在一块儿笑,还以为唐宁是害羞了。
唐宁是服了这群“八卦少女”们了,她是觉得霍云霄这人挺好,不过那小时候她也没把霍云霄当对象看啊,这几年也没见了,就更不可能当对象看了。
要是说什么爱情多一些,不如说他们之间有些亲情,他们不用人家那些爱情到亲情的升华阶段,他们直接达到高阶段了!
里面女孩儿们乐呵呵的,外面的男同学们也凑热闹,笑嘻嘻站在外面喊:“快出来了,再不出来饭就凉了啊!”
女孩儿们要跑出去,唐宁才拉住了人,十分正经地说:“诶,不要出去乱说啊,这是没有的事儿,咱们说着玩儿,可以不当回事儿,可传出去,对我也不好,对霍云霄也不好。”她又一撇嘴:“虽然霍云霄也不在这里。”
她说得正经,大家又晓得她的脾气,是个能玩得起的主儿,但是底线摆得明明白白,谁越界了,她保准儿翻脸,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利索得寒冬腊月的寒风刀似的,谁也不敢拿这话当耳旁风。
故而女孩儿们涌出去了,有些八卦的男娃娃也打听着:“诶,你们在里面说啥了?”
大家就摇头:“不给你们说呢~”
大家就这个事儿磨了半天儿,笑哈哈的,你来我往地把事儿磨完。
另外一张桌子上,孟骁和队里其它没读书的青年坐在一起,他端着酒碗,瞥了眼唐宁,见唐宁脸上似乎余红还未消退,拧了一下眉头,转脸又低头喝了一口酒,另一只手却捏紧了兜子里的东西。
等到了下午,唐宁送走了好几拨同学,转过头来,孟骁站在路口子上,正在瞧她。
唐宁摸了摸鼻子,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实在是不想找晦气的,不过孟骁有一事一直梗在她心里。
两个人慢慢走近了,孟骁对她笑了笑,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不晓得给你啥,听人说这个挺好用的。”
唐宁看了眼那个盒子,有点儿类似于现在的粉盒子,不过搞得花花绿绿的,皮子中间还印了几个字儿:谢馥春鸭蛋粉
谢馥春鸭蛋粉?不是化妆的么?给她这么时髦的东西么?
唐宁又瞅了孟骁一眼,没看那个鸭蛋粉,她干巴巴一笑:“给我这个干啥?你娘不是送了东西了么?”
孟骁就直勾勾盯着她:“她给是她给,我给是我给,没有抵触的。”说完,他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以前唐宁问霍云霄讨东西的时候,可没有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
他猛然问了一句:“霍云霄来信了?”
唐宁“啊?!”一声,不知道他干嘛提着个,点了点头。
然后她也没说啥了,孟骁就捏了一捏鸭蛋粉,塞进了她手里:“你拿着用吧!”
他塞完就大步走了,唐宁捏着那鸭蛋粉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她也急匆匆转过脸,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喂,孟骁,你今天吃饭的时候,听没听到我家的狗一直叫。”
孟骁脊背一颤,他额上有着细微的汗,顿了片刻,还是说了句:“我没注意。”
唐宁又摸了摸鼻子,她说:“你等我一会儿。”
孟骁怔了怔,有些疑惑:“什么事儿?”
唐宁转身回家了,她到果园里去,解下了绑在果树上的黑皮。
孟骁站在路边,他看到一只老狗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然后唐宁出现在远处,他愣着神儿,老狗就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
他痛得倒在地上,小腿上就两个窟窿眼儿,唐宁说:“我一直晓得是你药死了我的狗,只是那时候你小,这条狗也很年青,咬你一口,你会留下病根儿.....从现在开始,我们两清了。”
她唤走了那条黑黑的老狗,走了。
孟骁坐在地上,一脸苍白,他冷抽抽地笑着,他永远料不准唐宁的想法:她狠,有仇必报,不过,她又给他留够了余地......
她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人,这一口,连最后一点儿希冀也咬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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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倒是乐颠颠儿地回了家,帮着家里收拾锅碗瓢盆儿,还在李春兰的鼓捣下,把信和照片摸出来了。
李春兰拿着照片还在感慨:“不晓得云霄咋样了,他那个年纪该结了婚了吧。”
唐宁十六,读大学就十七,霍云霄比她大七岁,也就是说得二十四了,按乡里的婚龄,这么大的男人,应该连娃娃都有了。
唐老四也捉着照片看,连连摇头:“不能吧,不是说才回国么?”
“那不兴找个外国人?”
两口子就霍云霄结没结婚这事儿争论了半天,唐宁揉了揉鼻子,她觉得应该没结婚,一来结婚了肯定要给他们传个好消息,二来霍云霄身上有些ZZ因素,很可能是禁止与外联姻的。
不过她倒是有些期望见到霍主任一家了。
没过两天,她就写了一封信过去,照样是问候霍主任一家好,然后要求霍云霄给她把两盒饼干留下,再写了自己抵达京都的日期,并表示不麻烦他们来接,她会亲自上门去拜访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唐老四一家给唐宁收拾,准备送唐宁去学校的事情,另外一边儿的唐老三家里也在收拾着,准备送天明去大学,唐老三还想着去京都溜达一圈儿,不过被家里人劝退了。
李春兰也给唐宁煮了几个茶叶蛋,准备了些李子、梨子叫她带在路上吃。
八月中旬的光景儿,唐老四告了五天假,送唐宁和天明两个娃娃去京都报名,三个人需要先转汽车,到了火车站,才能踏上去京都的旅程。
唐老四和天明第一次坐火车,也兴奋了大半天,唐宁却很无感,她甚至稍微觉得这个绿皮子火车真的有点儿差,所以一上车就开始催眠自己,就这么一路睡到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