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殊自然也不例外,如果换了其他时候,有人这样对他说,他肯定拔剑就斩过去,但是现在……他无法接受,却也无法拒绝。
如果真的如洵所言,那么如今的形势便是十万火急,他的拒绝很可能会带来无比可怕的后果——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这个后果,他当然也不会例外。
“这对你而言或许很难接受,但是这是目前唯一的路。”洵淡淡说道。
其实他也不怎么在乎北辰殊的想法,如果北辰殊拒绝,他会直接暴力压制对方的意志,然后事情还是会如他方才所言一般发展。
——这只是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而开,但是他们的时间早已所剩无几,须臾,洵空洞的双眸中火光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如果北辰殊再不能给他一个答复,他就会自己动手。
“唉……”
北辰殊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之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您以前也与景纯剑尊并肩而战过么?”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洵点点头,只是没有说得很具体:“这是自然,就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吧。”
“那我相信您。”北辰殊终于下定了决心,“您可以开始了。”
这时候,即便是洵也感觉颇为诧异——这家伙,难道是墨景纯的崇拜者?
不过不管怎样,这剑修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与勇气,这也是一个愿意为了仙界、诸天万界安宁而付出一切的修士啊!
想到这一点,洵的语气不免变得温和起来:“放心,我不会夺舍你的——你想想看,墨景纯我都没有夺舍,何况是你呢?大可放心。”
北辰殊:“……”
这言下之意,就是说连景纯剑尊那样好的天赋都不能让他打破底线行夺舍之举,更何况是我这个远远不如景纯剑尊的人?
一时间,北辰殊感觉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该表扬这位身死魂未灭的英烈人品过硬,还是郁闷自己好歹也算个天才竟然被人嫌弃,又或者是放下心来……
好在洵没有给他理清自己思绪的时间,他感应了一下烛虹等人的位置,发现按照对方的速度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到了,便立刻道:“我要开始了,你休要反抗。”
北辰殊点点头,“请。”
洵虽然总爱以骷髅头的形象示人,但其实他早已陨落,只是一个残缺的魂体,骷髅头只是他的遗骸,没啥大用。他心念一动,残魂豳附在了北辰殊身上,很快便接管了这具肉身。
而北辰殊的魂魄虽然还留在身体之中,却是分出了一道分神,大部分意识都放在了分神上。
“去吧,记得动作一定要快点,你的肉身最多只能供我驱使半个时辰。”洵再次提醒道。
北辰殊不敢耽误,点了个头便迅速朝着远方飞遁而去。
他之前将整个秘境都转了一圈,但并没有见到什么祭坛,只是这祭坛明显是此处封印阵法的核心——知道了这一点,想要找到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在北辰殊离开之后,洵默默适应着这具肉身,等待着烛虹等人的到来。
“嗯?”
洵微微一愣,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这具肉身似乎不是一两次被附身过,而且附身遗留下的力量虽然微弱,但本质却极为精纯,诸天万界这些尚未晋入真仙境的修士根本没可能修炼出来。
“呵呵,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看见苍氏后人,人世间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洵的耳中,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敌意,“小辈,虽然你品行不错,但谁让你是苍氏之人呢?便安心地去死吧!”
“什么人!”
洵的脸色骤然大变,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下界竟然能有人一语道破他的来历,而这人对他们苍氏一族似乎都怀有极大的恶意。
对方想要杀他,他并不怎么在乎,反正他早几十万年前就陨落了,但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怎能允许?
“本座危楼。”危楼平静地说道。
与此同时,一道极为精纯的神魂之力凝聚成的剑意已经飞出,这一击蕴含着的可怕威力,足以让洵这么个生前境界远不如他的涣散残魂彻底结束这一次苟延残喘。
危险瞬间便已降临,洵来不及去思索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究竟在哪里听说过,他已经调用起了所有力量,甚至包括北辰殊这具身体中潜藏的力量——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信心能在这一击之下活下来。
绝望迅速蔓延上了他的心头,如果他死在这里,这个莫名其妙的仙魂会帮助他完成未竟的任务么?估计是不会的,那么仙界……
“危楼!”
关键时刻,北辰殊留在身体中的极少数意识发现了情况不对,立刻站了出来,挡在危楼与洵面前。
“危楼,你做什么?”他惊怒不已,“现在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么?”
虽然平日里危楼对北辰殊多有不屑,甚至总是抱着“踹掉北辰殊傍上墨景纯”的念头,但是两人怎么说也相互扶持这么多年,他多少还是会给北辰殊一点面子——嗯,就当是付房租。
但这一次显然不一样。
剑意在北辰殊面前停下,却并没有消散——危楼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这是我和苍氏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让开!”危楼的语气很冷,“我要杀了他,你若阻拦,便是与我为敌。”
北辰殊微微一窒,他从未见过危楼有如此冷酷的一面,而且连带着他似乎也将要被对方视作敌人。
但……有些问题,是不能退缩的——这是他修炼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感悟之一。
“你不能杀他!”北辰殊坚定道,“事关仙界安危、诸天万界存亡,我不能让你杀了他!你只是与苍氏有仇,不是与苍氏所有人有仇,何必牵连无辜?”
危楼冷笑道:“被人斩杀的不是你,被封印百万年的也不是你,你自然能如此大度地劝我宽容,但我从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别人欺我一次,我便要取他性命,更何况是如此大仇!”
北辰殊一愣。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遇到危楼之前,他因为养父养母的死而迁怒整个赵家,那时候的他与此时的危楼何其相似!
人总是善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理由,同时习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人的行为大肆批判,又或是慷他人之慨。
“更何况,他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我就不能了么?”危楼也并不想真正与北辰殊闹翻,他稍微放软了语气,劝说道,“我曾经可是一位道君!难道不比他更加可靠?只要能吞噬他的力量,几个魔头又算得了什么!”
闻言,洵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倒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感觉放下心来——只要对方不是真的要陷仙界、诸天万界于不利,那便足够了。
他不死不活这么多年,提前结束这一切也没什么,只是遗憾……他与他的同伴们,将永葬此地,魂难归故乡。
北辰殊沉默不语。
以他对危楼的了解,危楼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一种让步,如果换在以前,他就应该接受这样的让步,然后也退一步,不再阻拦危楼杀死洵——毕竟,洵和他又没什么交情。
但……现在他不愿意。
“我不同意。”北辰殊平静道,“对你而言,他是苍氏之人,你的仇敌;但对我而言,他是一位英雄,是这个美好世界的守护者——你的剑想要落在他身上,那就先打败我吧!”
“北辰殊!”危楼几乎是出离地愤怒,“我已经做出了让步,你还想要怎样?我和苍氏的仇恨永远无法化解,你真的要因他与我为敌?”
“我不管你们的恩恩怨怨,至少现在,你们都在我的肉身中,我才是主,你们是客!”
北辰殊根本不虚他,此时的他已经明白自己过去的错误,他不希望危楼也同样陷入其中,更不会因为和危楼的关系就在原则性问题上让步,“既然是做客人的,那就要有做客人的觉悟,在我的地盘杀人,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危楼沉默不语。
并不是北辰殊的话点醒了他,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早已今非昔比,如今他只是寄居于北辰殊神魂中的一缕残魂,如果北辰殊一定要阻止他,那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对一位曾经无比强大的仙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受制于人、无能为力更加难以忍受的了——而且一切,都是因为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