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记得这是《诗经》中的一篇,讽刺女子不从父母、未经媒妁、远离亲人的私奔行为,而蝃蝀和隮都是虹的别称。
“当初给你取名的人,是否早就知晓了你的命运?说起来,你如今的名字,倒也是应了你的决定。”碧云离开瀑布下方,游移到了白飞飞近前,斜依着她所坐的那处石块。
“或许吧,姑姑常说,束竹先生是算无遗策。”白飞飞微微苦笑,她虽不是私奔但也确实是因私情远行了,未有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仔细想想,她身边那些有个正名的人,似乎也大多如此。
——姓、名、字,往往关乎着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会暗合其自身的平生经历。
白飞飞忽然想起了姑姑曾经想给她写的跋语:“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隐,至死不见。”她是风,会飞得很高很远,而沈浪是水,水往低处流。如今这天各一方的局面,或许便是他们注定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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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是母亲给予她的名字,然因她姓白,无论如何飞也不过是徒劳。而静者,可拆为青争,她的母亲终其一生都在与其他女人争一个男人,而她青出于蓝却是止步于此再不想争了。
沈浪,二者皆为水,上善若水,善利万物。其原名沈岳,沈天君之子。天者,颠也,至高无上;岳者,山也,象高形。然一夕灭门,天崩山摧,嫩蕾离枝,漂泊江湖。
王怜花,云散梦消而出;王者,则天之义;怜,哀也,亦爱也;花者,草木之葩也,火烧不尽水润复生。虽不知他日后命运,但定然人如其名。
宋离,送之,使离散;又离为火,水克之。自古水火不相容,想来亦难有和解之日。
朱七七,朱者正色,生而富贵;然两七相逢,一聚即散,情路坎坷。
碧云意为天边云霄,离情别绪,空伤思念;而她遇到倾慕之人时对方早已婚配,师父为其取字明珠,意为“还君明珠双泪垂”。
灵儿的姑母曾取其双亲姓氏各半,合成“枚”字冠以姓;又“枚”音同“没”,隐其父母皆无之意;然自白虹去后,他便再不用此姓氏。
阴谐夫人为玲珑取名于“玲珑骰子安红豆”,想来是早已预见她会相思入骨;而她的表字明霞,霞者,赤云气也,与虹皆为日光映照所成。
阴癸魔女的两名弟子明空与法明,日月当空明王降世,正法明王怒发冲冠;明王即弥勒,正法明王则为观自在,言其所谋乃逆转乾坤、错乱阴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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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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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褙子,又名背子、绰子、绣,直领对襟,两侧从腋下起不缝合,多罩在其他衣服外穿着。褙子始于隋朝,流行于宋、明两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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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意气为君饮
【玖拾】相逢意气为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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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之甍内部虽然与世隔绝,但因自古流传下来的神秘传说,仍不时会有人前来寻宝。
然数百年来,日镜一直都在碧云手中,虽不断有人目睹神庙奇迹却无法入内。
碧云对这一带还算熟悉,她领着白飞飞由秘道出了沙漠之甍,来到一个偏远的小城镇中。
这城镇虽小比不得昔年的四方城繁华,但因有商队往来,并不萧条。加之其离沙漠之甍较近,常有寻宝人在此落脚聚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碧云随手拿出几颗珍珠到首饰店铺卖了,珍珠在这远海的沙漠中属于稀罕物,即使成色一般也能卖出个天价。
白飞飞背着阿飞,与碧云在镇中逛了大半日,置办了一些需用之物。趁着天色未暗,由狮子骢驮着物什,本想原路返回。然而方出城镇,便被人给拦下了。
两人倒也不意外,毕竟蛮荒之地缺少教化,会出些刁劣之徒也不足为奇。她二人虽以面纱遮貌,然沙漠风大,衣衫紧贴凸现出女子窈窕曼妙的优美身段。又有珍珠之故,不免有人打起了劫财劫色的主意。
碧云似对此早习以为常,蛮荒之人没有教养也不会高深的武艺,把他们打怕了就行。
白飞飞冷眼旁观,这偏远之地无人识得她,这些人看着凶悍实则不堪一击。不似在中原时,人人喊打喊杀,碰上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当真难缠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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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陪着白飞飞母子在沙漠之甍住了近一年,白飞飞虽然表面看起来无恙,但碧云却是知道的,她的身体已经再度开始衰退了。沙漠之甍和百花岭相似,都存在着特殊的磁场,能够延缓她体内的损耗。
到了阿飞的周岁时,沙漠之甍来了不少故人,让他的这个生辰不至于像【百晬】时那般冷清。
白龙、玲珑、岳青青、秦南琴,还有一名从未见过的青衣女尼,每人各拎着两个酒坛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猴儿酿。明空和法明则各提了两个食盒,分量不轻。碧云早知他们要来,已是摘了不少鲜果,并烹煮了新茶。
白飞飞见到酒坛不免诧异,那位山主护酒如命,怎舍得给了这许多。白龙解释那山主自然小气的,不过舅舅听说是虹儿回来了,帮忙向其师兄讨来的。白飞飞想起来了,她前世曾将古今盆借与灵儿的舅舅用于医人眼疾,他竟还记得这段旧情。那山主一向偏爱这个小师弟,他若开口定然应允。
玲珑拉着那陌生女尼来到白飞飞面前,这便是她新入门的三师弟“蚕蛊”,大师兄不能前来托她们带了礼物,是一块白玉雕成的长命锁。白飞飞道了声谢,将长命锁与阿飞戴了在颈间。这女尼法号静难,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虽容颜清丽但脸颊上却布着不少极细的疤痕,双眼处扎着一条白绫系于脑后,头上无发戒印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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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寒暄了几句,便围着看阿飞【试晬】。阿飞匍匐于锦席之上,周围琳琅满目,他却只抓了件兵刃在手。
白飞飞和玲珑看到阿飞所取之物,忍不住轻笑出声。
原是玲珑将挽留去了相思刀,将无柄的销魂剑用布缠住了剑身,混于众杂物之中。她原本也有意试探,不想竟还是被阿飞毫不犹疑的抓中了。
玲珑伸手轻弹了下阿飞的脑门,阿飞缠着她玩闹了一阵,玩累了便双手抱着他抓来的宝物睡着了。
于是玲珑便将阿飞抱到屋内放在了床上,给他盖上了小被子。看着阿飞那稚嫩的小脸,忍不住想象这小子日后长大,也不知是否还和前世一般样貌,不过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犹记得当年王大痴将挽留交托于她,数百年后终是又回到了旧主手中。玲珑抚摸着袖中的剑柄,销魂剑既已归主,或许也是时候将相思刀送出去了。
——但愿刀剑重逢之时,你们也能顺利了结前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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餔时一过,明空和法明便向白飞飞提出了告辞。白飞飞知他二人闭关在即,此去一别想来便无再见之时,遂各交与他们一物作为别礼。
岳青青与秦南琴也要跟着回去,白飞飞也分别送了她们一份回礼,又托她们将两坛未开封的猴儿酿带回茉花村去。
碧云、玲珑和静难倒是没走,三人在竹屋内打了地铺。
白飞飞却是和白龙坐在屋顶上,互相依偎着看了落日和星辰,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前尘旧事。
直到次日清晨,白龙才和碧云一起向她告辞,白飞飞依然各送了件别礼。
临行前白龙凝视她良久,最终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后毅然转身离去。
白飞飞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酸涩,终是忍不住出口道了声“珍重”,灵儿却终是没有再回头。到底是她伤了他的心,她曾期冀过他的成长,却也害怕他的成长,怕缘尽之后终成陌路。
她知道灵儿不会嫌弃她,但他上面还有长辈约束。前世她曾小心试探过,却差点招致灭门大祸,若非最后明珠动了恻隐之心从中周旋,她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如今她已认清了自己的命,不敢再去挑衅那位长辈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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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迎风而立,望着前方的旷野,忆起自己也曾为了沈浪激怒母亲白静。
那时的他们都不是母亲的对手,明明没有能力反抗,而她却非要强求。一个小小的阴阳煞便埋下了误会的种子,此后更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想争取所爱,却被对方弃若敝屣,将自尊和矜持都彻彻底底地踩碎在脚下,除了仇恨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