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
山谷眇兮路慢慢
腊八粥,腊八蒜,放账的送信儿,欠债的还钱。
*
*
【伍拾叁】山谷眇兮路慢慢
*
酒足饭饱之后,月老爷子满脸笑意的抱着一小坛子酒出门,沈浪结完账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迹。
沈浪也不去寻,打马便往西而来,不上半日就到了常州府武进县。此时已是餔时,便寻了家猎户买些吃食,顺便打听百花岭的所在。
这家猎户是祖孙二人,老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所谓“靠山吃山”,因此对百花岭也十分熟悉。
沈浪又询问这百花岭中有多少人家,可是有一个展家祠堂?
老人摇头表示从未听过,山浅之处会有些猎户,但是更深的地方却不会有人住。不过本地有个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言,据说百花岭深处有一迷谷,住着红毛山魈与黑白熊罴,食人脑啖人心。
迷谷……沈浪突然想起来了,初见岳青青那日,她提到王怜花母子时,曾说过“可惜了谷中的清幽”——这个“谷”莫非指的就是百花岭中的迷谷?
沈浪又问及入谷道路,老人只是摇头,没有人知道迷谷所在,据说去到了那里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过。
沈浪也就未再追根问底,当夜便歇在了那户人家里。
*
次日清晨,沈浪早早的起了,骑上旋风便往百花岭而来。进了山口到里头一看,怪石嵯峨,山连山山套山,不知延出多远去。
沈浪沿着山间大路按辔徐行,倒也还算平坦,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山沟前。随即转马往南,果然有个搭石桥儿,便下马牵了旋风打那处过。
老人说过这石桥是入岭的必经之路,沈浪就近寻了个大树隐匿小憩,任由旋风四处吃草。期间偶有人入山路过,也都是些徒步的本地人。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马蹄声远远传了来,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尤为突兀。
沈浪立刻睁开了眼睛,凝神往来的方向细看,不多时便出现了一匹狮子骢,转瞬就到了近处。那狮子骢仍是身负两人,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对方的形貌,只能从露出的两双玉手看出是年轻女子。
前面控马的女子有所察觉,仰头看向沈浪的所在,宽大的帽檐滑落至肩膀,露出了一张清丽白皙的脸,正是秦南琴。
沈浪立刻跳下树,对来人抱拳道:“秦姑娘,青姑娘,别来无恙。”
秦南琴古怪的看了沈浪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身后人略松了松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低头不语。
*
无视沈浪好整以暇的等在石桥那边,秦南琴下了马牵着狮子骢过来石桥,径自从沈浪身前走过。
沈浪呼哨唤来旋风,一言不发的跟在她们后面。
山间林木杂茂,道路也越多分岔,秦南琴牵着狮子骢不紧不慢的走着。在山石树丛中穿来插去,许多处所明明无路可通,但东一转西一转,居然又别有洞天。
沈浪牵马跟在后面,已是远远偏离了大路,虽人迹罕至却仍能勉强行走。
行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在穿过黑压压的大片槐树林后,眼前竟是豁然开朗。前方林林总总的立着数十根两人多高的石柱,黑黝黝的,棱角分明。石柱之下杂草丛生,其中散落着无数森森白骨,有兽骨也有人骨。
秦南琴牵着狮子骢,却是笔直的往前行走,沈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走在其中沈浪隐约觉得,这些个石柱的位置有些眼熟——第一列有六个,第二列仅一个,第三列是五个,再往前又是一个,接着是三个、一个、五个、两个、七个;同时右手方位一行四个,左手边则是一行三个,再往两侧还各有一行,分别是九个和八个。
沈浪在脑内想象了下这个石阵的排布方位,顿时恍悟,竟然是【河图】!不禁轻声念出了口诀:“一六共宗,为水居北;二七同道,为火居南;三八为朋,为木居东;四九为友,为金居西;五十同途,为土居中。”
沈浪话音刚落,突然就有歌声响起,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秦南琴在听到那歌声的同时,便停下了步子,她此时已走到了河图石阵的中心附近。
*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志在叱吒风云,无奈得苦候时机。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鹰飞九霄,未恐高不胜寒!转身登峰造极,试问谁不失惊?”低沉暗哑又有些冷清的声线,竟是难辨雌雄。
这时沈浪听到身后的树林一阵骚动,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然后他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是小四,然后是曾与他交过手的七袋乞丐,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叫花子。
沈浪微微诧异,虽说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但他方才走的都是偏僻山路,百灵并不在,他们是如何追踪到这里的?而且来的竟还这样快?
然而那些来人俱是一言不发,眼神呆滞脸上神色不定,仿佛中邪一般僵硬的走入了石阵。
——“我本想淡泊退出江湖,奈何却不甘枉此一生;我多想自在自得,无奈要立功立业。从心所欲,哪怕佛阻鬼拦?要权要名,不妨要钱要命!手握生杀大权,有谁还能失敬!”歌声不大却是中气充沛之极,一字一句尽都钻入各人耳鼓,隐约含有蛊惑的意味。
七袋乞丐突然就大笑了起来,状若癫狂,挥舞着手中的竹棍乱扫乱打。小四离他最近,冷不防被打到,“哎呦”一声便摔倒了去。他们身后的其他人也有几个痴笑的,竟是互相厮打起来。
——“我若要鸿鹄志在红尘,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我意在吞吐江山,不料却成天诛地灭;养兵千日,竟然欲用无人?回首万里,怎堪碧落黄泉!至今还思项羽:「彼可取而代之」!”歌词忽的一转,平添了几分的愤怨和狠戾。
那些人从大笑又变成了大哭,手脚并用乱转狂舞,口中也骂骂咧咧的,丑态尽出。
沈浪忽然就明白了,这歌声能影响人的神智,与苏元的天魔音如出一辙!
*
*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
------------------------
注:
【河图】《易·系辞传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图》者,伏羲氏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
*
玲珑
本章有少许血腥描写,胆小者与承受能力低者慎入!
*
*
*
【伍拾肆】玲珑
*
“大丈夫久居人下,生死等闲,顺风则行,逆风则泊?我欲上九天揽月,痛饮狂欢,宁斗而败,不屈而活!一朝得势自比天,挥斥方遒,有何罡碍,有何不可?我志在万世功业,名扬天下,宁鸣而生,不默而死!”歌词唱到最后,已是一片肃杀之意。
再看那七袋乞丐,竟是要用手中竹棍插喉自尽,沈浪一惊急忙出手点了他的曲池穴。随后又将其他几个欲要自杀的乞丐,也这般制住了去。
——想不到这歌声竟会是如此的厉害!
*
秦南琴双手合抱于胸前,随意的靠在中间的石柱上,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变故。苏前辈曾经说过,玲珑【娘子】的歌声蕴含【三毒】,能够迷人心魄引人入魔,对名誉、权利、财富等越是执着渴求的人,中毒程度就越深。
这阙歌吟的词句她曾在璞土斋的北墙上看过,旁边画着一白衣男子负手望天的侧影,并附有一行小字‘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真正听人唱出此歌还是第一次,秦南琴很难得的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毁了她一生、她以为永远都不愿再想起的男人。自从与儿子分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那个人了。
‘你永不见我,却又怎地?只要大事得成,我富贵无极,后宫三千,还少得了美貌佳人?’那人的话并不是对她说的,却只有她听到了。她有些同情穆家姊姊,竟然会爱上这样一个负心背义、卑恶至斯的男人。那恶贼心中只有他所谓的大事,就算是濒死前也不忘要她给他送东西,却是对自己的未婚妻一语也无。他允诺立她为妃,许她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他以为她像他一样贪慕虚名吗?
*
“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岁月挽留你。”女子冷清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将深陷幻术之中的人都唤起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