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千水转身回房,听见自己的手机嘀嘀响了几声,赶忙走过去打开。
这世界好没意思哦:忘记向你要礼物了:(只能下回来向你要了。
蔚海:……我的行李箱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你最好祈祷一下你的礼物平安无事。否则,你什么都拿不到。
这世界好没意思哦:好伤心哦,礼物我可是期待了两个礼拜呢。
蔚海:你眼里只有礼物吗?混蛋。
第二日下午,藤原千水简单收拾之后跟随外婆下楼,脚一抬迈进了绯红的三菱车中。
“森叔叔是在医院工作吗?”藤原千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外婆问道。
“不是哦。森鸥外,啊,这是你森叔叔的全名。森医生他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在十年前跟我们医疗器械公司签了订货的合同。昨天他又加续了一年。”外婆专注地观察路况,随口回答藤原千水的问题。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开口,“森医生和善又好相处,也特别喜欢小孩子,不过你可别太黏着他,我们千水大了要学会独立知道吗?”她故作严肃,朝藤原千水挤眉弄眼,旁侧一辆黑车呼啸而过,又赶紧握紧方向盘看向前方。
藤原千水看着外婆心里想笑,表面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到了外婆外公的住所,是一幢普通的单栋小洋房,前院小径铺就多色鹅卵石,小道两旁衬着小簇小簇相继盛开的雏菊,再远一点是齐整青葱的草地。房屋的西南侧种着一株日本晚樱,现在已经过了花期,整个枝干光秃秃的,地上却是铺满了粉白相间的花瓣。
外婆将小三菱开进车库,招招手让先一步下车的藤原千水进屋,屋内也是如前院般得干净整洁,深吸一口气带着藤原千水辨认不出的清香。外婆领着她上了二楼,推开了一间卧室房门,房间四壁贴有杏黄墙纸,东侧是带着素色窗帘的玻璃门,外侧是小阳台。房内书柜书桌衣柜单人床各一,简单温馨。
“喏,这是给我们千水准备的卧室啦。喜欢吗?”外婆眉眼弯弯。
藤原千水点头微笑,“谢谢外婆,我很喜欢。”
“那就好哈哈哈。千水啊……”外婆话说了一半,有些为难,柳叶长眉皱在一起,虽然年纪已大,但美人在骨不在皮,仍可见年轻时清丽明艳的模样。藤原千水看着她,有些猜到她下一步想说什么。
“外婆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话虽这么说,外婆还是犹豫了片刻,“是这样啊,千水。外婆心里想,你在华国已经没有什么亲属了,干脆也不用回去了,外婆外公都在这里也可以照顾你,你就在这里生活吧,好吗?”
而且可以天天看见你。藤原千水默默在心里补充了句。外婆性情天真心思很好猜,她也喜欢。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外婆可能比她还要像是孩子,除去工作时的繁忙恐怕真的纯真快乐。
“好。”点头答应,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了。
外婆得到自己想听的回答笑逐颜开,她指了指放在书桌一侧的小纸箱,“你随身的行李箱已经不能用了,里面还完好的东西我都给你整出来了,你先休息会吧,外婆下楼给你切个水果。”说着也不等藤原千水反应,转身出门将房门关上了。
藤原千水也不阻拦,她走到书桌旁将小纸箱拎起来打开,里面是几件从华国带过来的衣物和一本包装精致但书脊带着一点焦黑的名著。
手指拂过镶着金丝的书名,藤原千水用心险恶地笑了。
“哎~送给太宰治的礼物居然意外的没有坏呢。”
精装版《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多棒的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搁在书柜的第二层,环顾四周。简单整洁的卧室使她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唇角的弧度一直延续到墨黑的眼眸。
滞留在心口深处的漆黑团块被撕扯着沉到了更深处,铁链一拴,锁住了。
藤原千水扑倒在床上翻了个身开始跟太宰治发信息,床头柜上摆着外婆刚削好拿上来的苹果,是小兔子的样式。
蔚海:明天你有空吗?我们去横滨港未来21玩吧。我顺便把礼物带给你。
这世界好没意思哦:我工作很忙的哦,不过礼物嘛~肯定有时间拿啦~你也是初来乍到,那我就推掉巨额的工作带你游览一下横滨好啦~
蔚海:……你也才13岁能有多少工作,雇佣童工可是有很严重的后果的,你少骗我。
这世界好没意思哦:我可没骗你哦,不过工作嘛,是我心甘情愿。不说这个咯,明天上午九点横滨港未来21正门口可以吗?
蔚海:没问题。我会带上礼物来的,你不用强调了。
这世界好没意思哦:……你这么知趣真是令我省心:)
隔日,藤原千水将书放进挎包,跟外婆打声招呼出了门,到达目的地时她发现太宰治早就已经到了。
穿着制服的少年面目清秀,手上拿着一个游戏机眉头紧蹙,嘴巴里嘟囔着要输了要输了,手指按的不停。
“……”藤原千水一脸复杂,绕到他背后,“太!宰!治!”
少年手中的游戏机应声摔了出去,“啊我的游戏机!”他跑过去将无端遭祸的游戏机捡起来,一脸抱怨地看向藤原千水。
“好过分啊千水酱,我游戏就快打通关了呢,这可是我苦苦奋斗了一个晚上的关卡。你赔我~”
赔个鬼!藤原千水忍着怼他的劲,示意他把游戏机给她,太宰治撇着嘴递过去。只见藤原千水两只手随手按了几个按键,一顿操作猛如虎,随后游戏机响起了胜利的BGM。
“哇,没想到千水酱打游戏居然这么厉害啊~”太宰治讶然,动作浮夸。
脑门青筋直跳,“是你太菜了。”藤原千水冷笑一声将游戏机递回去,随后从挎包里拿出名著塞到太宰治怀里。
“藤原千水倾情奉献,《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海伦·凯勒所著。人家高烧之后变成聋哑人都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相信你看完之后也能够坚强起来哦。”说着竖起大拇指。
“……”太宰治抱着书本哭丧着脸,“千水酱太过分了。”
“海兔上了陆地就变了,嘴巴都变得那么刁钻。”他擦拭着莫须有的眼泪,假惺惺地哭道。接收到藤原千水饱含威胁的眼神后立刻一本正经端正态度。
“好啦,那么为了感谢海兔小姐的礼物,太宰治就带你横滨一日游咯~”少年一把拽过藤原千水向摩天轮跑去。
“我们先去坐个摩天轮吧~”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很灿烂,像是早春的第一缕暖风吹拂过结冰的山涧,清脆婉转,全然没有怼人时的恶意。
藤原千水也无了揍他的想法,只是觉得太宰治没有丧气的时候,笑起来真的很开心。
而摩天轮的远处,是停止修缮的事故现场。
平安夜
藤原千水正式在横滨住了下来,外婆为她准备了横滨川理国中的入学名额,等暑假结束便可以去报道。
靠近横滨港未来21的坠机事故现场的修缮动工停止了,日本政府在四周砌了高墙,用靛青的漆刷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什么审美。波音客机的破旧残骸没有被收拾走,加上整个砸凹的地砖被透明的强化玻璃罩在里面。
玻璃罩子前面是块巨大的大理石碑,上面罗列了死亡名单。
“我们决定停止对此次坠机现场的修理重建,以此为址建造纪念碑,警示各方重视此次事故,不允许下次相似事件的出现。”日本政府如是说道。
藤原千水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在动工停止之后每天都会绕一大圈路去看那架巨大的飞机残骸。
倚着路旁的灯柱,视线平视看着那块横躺在地面的大理石碑,看着密密麻麻的不幸者名单,看着翘起一角的飞机机尾,看着将日光折射出七彩光华的玻璃罩子和延伸而去的海面。
眼眸里没有附近前来哀悼的人眼中多见的同情、痛楚,墨色深得眼中看不到任何光束。
嘴上说着接受现实,但是心中真正所想又有谁会知道呢?可能连藤原千水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实很在乎,只是表面的乐观豁达狠狠地把刺痛神经的悲怆压到了最深处。那团阴暗的情绪被积压在那里,只有每天站在这里时会泄露出那么一小团黑雾,不断地升腾上来转化成胸口的沉闷和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