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桔子静静听着,听他把几百年匆匆带过,他好像无意回顾过去,只想看到他期望中的未来,哪怕他的将来最多还有三年。
虽说如此,但他对故事的起点可能会感兴趣,北川桔子也有想要诉说的欲望。
“我在夏天接近尾声的时候来到平安京,因家系是灭鬼师所以有独特的爱好。”
“爱好?”他自然接下她卖的关子。
“夜里出门找鬼怪喝茶,黎明时分邀请他们一起晒太阳。”
产屋敷晖音默,虽然不是所有鬼怪都害怕阳光,但大多数对阳光都没什么好感,她这个爱好对平安京的妖怪来说是一场灾难。
他消遣她,“恐怕那些妖怪会被你吓得不敢出门。”
“何止是妖怪,还有那些风流公子哥。我有时候会把大半夜穿着一身华服,嘴里涂着黑齿脸上抹着白.粉在外面闲逛的公子哥当成妖怪抓住。我可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们长的那么像妖怪,抱着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态度我强行请他们喝茶晒太阳,然后就被当成了好男色的女妖怪。”
北川桔子心有余悸,“好几次差点被阴阳寮的人逮到,他们是专业的灭妖师我只是个业余的,所以我平时都避着他们走。”
产屋敷晖音轻笑。
北川桔子看他一眼进入正题,“第一次见到鬼舞辻无惨的时候他就已经病的快死了,他和侍女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小院树下的落叶没人打扫,屋里也满是灰尘。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很难活过冬天。”
“怎么说呢,其实我对他第一印象挺好。他在他表哥近宫滕十郎面前一向乖巧,后来本性暴露之后才让人头皮发麻。”
“近宫家……”产屋敷愣住,“抱歉,我并不知道这个家族和鬼舞辻无惨有关。”
“可能时间太久了你们没留下记载,当初除了产屋敷一族,还有好几族与鬼舞辻无惨能扯上关系,毕竟当时的婚姻关系非常乱……”北川桔子委婉的吐槽,要不是经过多代血脉早就稀释过了,光凭藤原后代这一条,平安京大部分的人就能直接嗝屁。
如果产屋敷受到诅咒的话,那其他家族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只不过根据血脉相似程度诅咒有轻重之分,可能有一些家族已经被咒的绝了户,也可能像近宫滕十郎一样刚开始就死了。
“我们一族在躲避战乱和鬼舞辻无惨追杀的过程中丢失过历史,有很多不重要的记载都是一笔带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记载会越来越模糊,到现在已经没人记得。”产屋敷晖音面露愧色,“因为寿命太短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传承,所以我们只能放弃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
“这很明智。”北川桔子叹,“人在战乱和疾病面前经常无能为力,但总归能奋力一搏。但人类在时间面前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看来桔子小姐很有感悟。”
“任何人在一眨眼间跳跃六百多年都会有这种感悟,罗城门可是只剩了一堆残渣哎,以前好歹有半个城楼。”
青年又开始笑,“桔子小姐见过我族的先祖吗。”
“我见过产屋敷家的人,但具体是你哪个先祖我不清楚。我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夜晚,一群人在对月和歌,平安京时代贵族子弟最喜欢玩这个。他唱歌很动听,古琴弹得也很好。近宫君当时也在场,他就负责笑和打节拍。”
北川桔子勾起嘴角,“穿的像只花孔雀一样,全场没有比他颜色更鲜艳的人。明明是吟诗作对的高雅场合,他非要扯那些奇闻轶事,把那几个以前被我抓过的走婚男子吓的够呛,尖叫着要跟他绝交。”
“贵族的穿着打扮和行事风格,哪怕性格中有武士的影子,但他终究不是武士,出门不带刀没有自保能力,还偏偏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
“好说歹说让他把刀带上了,握住刀他就开始膨胀,更喜欢往鬼怪出没的地方去,整个人就是被宠坏的贵族公子。然后我就经常跟他后面,给这位少爷当保镖,生怕哪天没看住他就把自己作没了。”
“这个人很麻烦对吧,别人大晚上都是出去走婚他倒好,天天想着跟妖怪约会。还不如当初直接告诉他我是妖怪,这样既能让他收心又能给我省事。”
“不过这没持续太长时间,有一次他被无头鬼拦路抢劫,我一不小心把手里吃丸子剩下的竹签扔了出去。因为那签形状极为特殊,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东西,从而知道我一直在跟在他后面。从这之后他夜里就很少出门了,想出去约会一定会喊着我。那个家伙,真是善良柔软到一点麻烦都不想给别人添。”
“他以生在那个时代而庆幸,因能够亲眼见证平安京的繁华而骄傲……”
北川桔子自说自笑,表情或是喜悦或是无奈,眼里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如火灼人。
这些产屋敷都看不到,但他从话语里可以听出她的怀念和怅然。她说着故事提及了故人,等从回忆中脱身,她看着浮在眼前的烟雾惺忪了眉眼。
屋里熏香醉人,茶杯中的热气已经散尽,她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抱歉,我说着说着就有些……”她微妙的梗住,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明明对方问的是他的先祖,她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无关的话。
“没关系,听桔子小姐讲故事很有趣。” 他温和开口,“看来桔子小姐对产屋敷不熟悉。”
“嗯,只见过几次。我们还是来谈一下我们都熟悉的那只鬼吧。”
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他身上,北川桔子皱着眉回忆跟鬼舞辻无惨相处的点点滴滴,眉心都快挤成川字。
“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过那个冬天,但他自己还是不肯放弃,又找了一位年轻的医师。那个医师人也挺好,经常鼓励他让他相信明天会更好。”
说到这里北川桔子忍不住吐槽,“医师经常说他脸色在变好,但其实那都是被我气的。因为近宫君的原因,我无法拒绝他的无赖要求,只好每天下午抽出一个时辰去看他。”
“他身体早就到了极限,一直拖着不肯死一方面是想活着,另一方面是为了让别人跟他一起痛苦。单独跟他相处了几天我才知道他不是什么病弱的乖弟弟,他是一只走投无路的饿狼,去掉伪装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心里发寒。”
“那是临死之人孤注一掷想拉别人一起下地狱的目光,当时我一点不怀疑如果用别人的死能换来他的生,他毫不犹豫就会去做。”北川桔子幽幽叹气。
“他大概恨极了我,因为我一直在劝他死。这对于他来说这是最恶毒的诅咒,可能对当时的他来说我才是催命的恶鬼吧。”
“是我错了。”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开口,“错的离谱。”
“近宫君很喜欢这个弟弟,直到最后也没放弃他,基本上一周会去看他两三次,后来随着他病重几乎天天都会去。要知道那个时候的贵族真的很忙,每天都要去宫里当值。”
“冬末我为了灭一只大妖离开了平安京,回来就得知了近宫君的死讯,鬼舞辻无惨告诉我是他吃了近宫君,放干血后把吃剩下的尸体扔到了罗城门。”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哪怕不会被怒火激的失去理智,但每次想起心里的阴影就会加重几分。
故事最后的结局让产屋敷晖音惊讶,他动了动嘴唇,“请节哀。”
这简单的三个字由他说出来就好像被附加了什么魔力,直接就能将溺水的人拉出泥淖,北川桔子从阴影处移开视线。
她恢复如常,“无妨,只是时间太近了,毕竟这只是五个月之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就跟发生在昨天似的。”
产屋敷好奇,“桔子小姐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与鬼舞辻无惨打斗的时候脚下一打滑,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什么奇怪的阵法,下次再睁眼就在天上,直接掉下来砸破了鞍马寺的房顶,把一扫地小僧给吓到了。”
“那小僧就是炼狱桃次郎,请的医师就是继国缘一。”北川桔子很无奈,“然后从桃次郎嘴里知道了食人鬼的消息,拿到日轮刀后我去了一趟西郊,从那里找到了一个要命的东西。”
“最要命的是鬼舞辻无惨感知到了那个东西,这才是他为什么派食人鬼去西京的原因。”
青年皱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