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Albus 摇摇头。“应该是分几次写完的。”
薄薄的纸上字迹凌乱不堪,满是发黑的血迹和泥泞。
“Harry 在这里住了多久?”Scorpius 叹了口气,抬头环视了一下明亮的客厅。
那七封信收件人的故居坐落在半山腰上,离公墓很近,房子不大,风景很好,从客厅的落地窗就能看见对面的多佛白崖。
“不到三年。” Albus 递给 Scorpius 一杯水,“1969的冬天。”
“他看到了那份报道吗?”Scorpius 忐忑地问着。
“看到了,”Albus 点点头, 拍了拍沙发的扶手,“他就是靠在这里看的那份报道。一开始我想读给他听,他一定要自己看。”
“他说了什么?”Scorpius 攥紧手里的水杯。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着看着窗外,看了好久。然后他说他累了,要去睡。”Albus 看着对面的海岸线。
“他什么都没说?”Scorpius 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新年刚过父亲的健康状况突然就差了下去,大部分时间都只能靠吗啡针撑着,后来连路也走不了了。”Albus 叹了口气,“我把他抱进了卧室,他说他想听那张俄罗斯民歌的唱片。”
“俄罗斯民歌?”Scorpius 想起父亲信中也提过俄罗斯民歌,“那首歌叫什么?”
“Shine,shine,my star.” Albus 闭上眼睛,轻轻哼了几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清醒过来,我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听见了你父亲的名字。”
“他…说了什么?”Scorpius 觉得眼眶有点发酸,握住身边人微颤的手。
“他说,Draco 在这里。”Albus 眼睛依旧闭着,“他说,Draco,我来了。”
Draco,我来了。
Scorpius 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面前那个小小的锡盒,目光上移,落在 Albus 身后的一幅画上。
“那,那是西西里吗?”
蓝蓝的天,蓝蓝的海,和锡盒上的漆画几乎一模一样。
“是的,”Albus 转过身和 Scorpius 一起看着那幅画,“那是父亲画的,花了他很长时间。”
“你说过你画油画对吧?等战争结束了,你画幅油画送给我吧?就画西西里的海岸,像是烟卷盒上面那个,我把它挂在客厅里,会很好看的。”Scorpius 复述着 Draco 信里的内容。
即使没有收到信,他也知道那家伙想要什么,一直都知道。
“我带你转转吧。”Albus 站起身来,“人虽然不在了,但至少以前还算是个家。”
Harry Potter 的房子和 Scorpius 想象中医生的房子基本一样,极简的家具,极简的摆设,偶尔有一两件装饰能体现出主人的喜好。
“这是他的书房,”黑发医生领着金发青年走上楼梯,“他还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这都是 Harry 写的吗?”Scorpius 看着书架上那些写着房子主人署名的书籍。
“嗯,父亲是位很优秀的医生,”Albus 点点头,“哥哥和他一样是位神经外科医生,他们很多教科书都是父亲写的。”
Scorpius 点点头,拿起一个半透明的石制小鱼:“这是玉吗?”
“是的,是他从缅甸带回来的,”Albus 凑近看了看,“那边似乎是比较盛产玉石。”
Scorpius 饶有兴致地看着架子上的摆设:“Harry 也抽手卷烟?”
“他不怎么抽烟,”Albus 看着 Scorpius 指着的烟草和卷烟纸,“他有时候卷一根,抽一口,就在手里拿着。”
“哦,”Scorpius 点点头,觉得这习惯倒是挺有意思,“这里以前是什么?”金发青年指着架子上两个明显的空位。
“是....一个赛艇模型,还有一个小铁罐,”Albus 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那个小铁罐里面哗啦哗啦响,好像有什么东西。”
“它们现在去哪儿了?”Scorpius 转头问似乎是书房的角落里找什么东西的人。
“它们和父亲在一起,”Albus 打开书房侧面的储物室,“父亲临走前要我们把那两个东西和他一起下葬。”
Scorpius 点点头,看着 Albus 从储物室里面拖出来一个大盒子,赶忙走过去搭手:“这是什么?”
“这些,”Albus 坐在地上,打开盒子,“应该就是父亲寄的那些申请信。哥哥和我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找到了这些信,看到全都是白厅退回给父亲的信,以为是隐私,就没有打开。”
Scorpius 蹲下身,从箱子里拿出厚厚一沓信。
笔迹从淡到浓,纸张从浅黄到深黄,同一个发件人,同一个收件人,二十五年,寄出去一千二百六十六次,退回来一千二百六十五封。
原来这就是刻骨铭心。
暮云春树,月落屋梁,所有的悲喜,离合,从开始到结束,一点一滴,全都放在这白纸黑字之间了。
“其实,Scorpius,”Albus 拿出那个小小的锡盒放在这满满的一大箱子信上面,“这七个纸卷,和这一千二百六十五封信,只说了一句话。”
他爱他,生命或短或长,他爱他。
相思绕梁,魂牵入土,你用血肉奉山河,我以白首祭枯骨,这,算不算的上是长相厮守,算不算的上是生死相随?
第26章 FIN
“Malfoy 先生,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公墓的管理员有些困惑的看着面前这位金发青年,“在烈士公墓里安葬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啊。”
“父亲已经有足够的荣耀了。” Scorpius 接过管理员递过来的表格仔细填着,“在另一个地方,会有人陪着他的。”
冬末之春,夏逝之秋,也可有人同息,有人同旦。
公共墓园中绿草茵茵,与烈士公墓不同,这里几乎没有墓碑,只有嵌在草地之中的暗色铜板,上面写着长眠者的名字,生日,忌日。
“谢谢你,Scorpius。” Albus 看着面前并排躺着的两块铜板。
“父亲自己在那里太孤单了,”Scorpius 缓缓俯身,单膝跪在地上,抬手抚摸着父亲的名字,“Harry 等了他那么久,他该回来了。”
Albus 也低身跪在 Scorpius 身旁,阳光很好,照在两个青年的身上,一个金发,一个黑发,映出长长的影子。
他们还会重逢,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们还会重逢。
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慢慢踱步走回小镇,夕阳渐沉,半开的窗子里流出温暖的灯光。初夏的夜晚温和,凉爽。小街上人流攒动,街边的小店卖着各样的吃食,油画,手工艺品。偶尔有成双结对的女孩子朝并肩而行的两人笑着看上两眼,低头嬉闹着走过。
“明天我就回卡昂了,”Scorpius 一边打开酒店房门一边说,“你直接回伦敦吗?”
“我也许吧。”Albus 前几天陪着 Scorpius 在这里养病,放下些衣物和生活用品,临走之前来取。
“其实…”Scorpius 打开灯,剩下半句话被眼前的情景生生塞回肚子里。
“Malfoy 先生身材不错嘛…”Albus 把目光从面前的巨幅油画上移开,转身拍了拍 Scorpius 的肩膀。
虽然是抽象派画系,不过凭借 Albus 仅有的艺术鉴赏能力,还是可以看出来,画上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做爱。
“Albus 你别走!”Scorpius 缓过神来,抓住身边人的胳膊,“让我打个电话,然后我和你解释!”
“你确定吗?”Albus 勾起嘴角,指了指油画,“不要辜负了这画家的心意啊。”
“我确定!我确定!”Scorpius 有点慌张,“你别走,我…我去解决!”
“好吧。”Albus 抱起手臂耸耸肩,在身旁沙发上坐下,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上面,“我等你解释。”
“你疯了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你花了六个月还是八个月画这幅画,我们已经分手了!”
“画展?!我就要离开巴黎了!我不去画展!”
“什么绿眼睛?!你在跟踪我吗?!”
Albus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面前那幅色彩斑斓的油画,半笑着听卧室里的人用流利的法语对着电话咆哮。
“对不起, Albus,对不起!”Scorpius 从卧室出来,嘴里不停地在道歉,“他,他一直都比较情绪化...不过已经解决了,我明天就把这幅画包好寄回去!”
“你想上我吗?”Albus 把目光从面前的油画转到正在语无伦次地解释的人。
“啊?什么?”Scorpius 被问的一愣,看着在沙发上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