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算幸运,飞机爆炸之前我就跳了出来,降落伞顺着风被刮到这片小树林里。现在我躲在一个碉堡下面,里面是空的,目前应该还算安全。来之前 Snape 给了我两颗氰化钾胶囊,我现在还不准备咬碎它们。
Harry,你知道吗?在我躺着的这个地方,我能看见多佛白崖,能看的清清楚楚。你还记得上次那个 Vera Lynn 去北非吗?我们一起过的那个圣诞节,你告诉我她唱了一首歌也叫做多佛白崖。等我回去了,你带我去买一张她的唱片吧,我想知道她究竟唱了些什么。
可是,我好像受伤了,Harry。我刚从机舱跳出来飞机就爆炸了,冲击波很强,撞到了我的后背,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腿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脊椎里流了出来。可是,Snape 说会来援军的,说不定随行医生是你呢?
Harry,请照顾好你自己。
Let there be peace,
Draco
云疏星朗,夜凉如水。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座小山丘脚下,车门砰砰两声关上,扰乱徐徐的海风。
“这里四下无人,Potter 医生不怕我毁尸灭迹?”金发青年从后车厢拿出两把手电筒,递给一旁的黑发青年。
“到时候不知道是谁毁谁的尸呢,而且,毁尸这个词是不是太侮辱我作为外科医生的职业素质了?”Albus 接过手电筒,放在自己的下颚打亮,面无表情地盯着身边的人吐了下舌头。
“也对,Potter 医生技术超群,我即使作为碎尸也可以干净整洁,”Scorpius 也把手电筒放在下颚打亮,直愣愣的看着一旁惨白的脸呲牙笑着,“真欣慰。”
那顿不愉快的晚餐并没有给开朗的 Malfoy 先生带来多大的困扰,反而对 Albus 的道歉产生了不满,酸里酸气地嘟囔为什么要替那个人道歉。Albus 为了表示双重歉意,答应了 Scorpius 在深更半夜来到这种荒僻地方的要求。
“这是哪里?”Albus 打着手电,跟在 Scorpius 身后,“你真的要杀人灭口啊。”
“到了就知道了,”Scorpius 在前面走着,拨开一片树丛让 Albus 跨了过来。
小树林变得逐渐浓密,几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四下除了 Scorpius 偶尔让他注意脚下的提醒便是踩在常年积累的枯叶发出的沙沙声,纵然是 Albus 不信鬼神,难免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到了,”磕磕绊绊约莫二十分钟后,Scorpius 在一个看不清形状的大石垒面前停下,抬手拍了拍,看着跟上来的黑发医生,“这就是发现父亲尸骨的那个废弃碉堡。”
明月夜,短松冈,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父亲就躺在这里,”金发青年走到碉堡侧面,指着通往下面地堡的简易石梯,“他藏得很好,德国人没有发现他,当然,盟军也没有发现他。”
黑发青年单膝跪在地上,伸手碰了一下周围半湿润的土壤,将手指附上自己的唇,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他们是去年要扩海岸线的时候,来到这片树林,才发现了父亲。”Scorpius 继续说着,也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他在这里躺了整整三十年,援军一直都没有来。”
“Scorpius,我很抱歉。”Albus 盯着那段石阶,皱眉闭上眼睛。
“父亲被找到的时候,身上还有两颗氰化钾胶囊,”Scorpius 站起身来,朝 Albus 伸出手,“都没有被咬碎。”
“那是一旦被俘用来封口的吗?”Albus 搭着 Scorpius 的手站起身来,和他一起看着对面清晰可见的多佛白崖。
“是的,也是用来减轻痛苦的。”Scorpius 耸耸肩,“他们给父亲验尸的时候发现多处脊椎骨折,那是很疼的吧?”
“很疼,”Albus 点点头,“非常疼。”
“即便如此,父亲也没咬碎那两颗氰化钾,”Scorpius 深吸了口气,“他是来送死的,可是他想活下去。”
平静的海面偶有浪花翻起,击碎对岸灯塔映在漆黑水波上的粼粼闪烁,夏风带着咸涩的湿润吹动上方浓密的树叶,撒下影影绰绰的白色月光。
“这是我最喜欢的父亲的一张照片,”Scorpius 靠在碉堡旁边一棵大树下,和 Albus 并排坐着,打开钱夹,抽出那张照片递给身旁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Albus 接过照片,看着里面的金发青年:“为什么?”
“因为这里,我和他最像。”Scorpius 歪着头看着 Albus 手里的照片,“在我小的时候,每当别人骂我是野种的时候,我就会把这张照片给他看,告诉他们我长得有多么像父亲,我是他的儿子。”
Albus 心里一凉,有些不解:“野种?”
金发青年点点头,把头靠在树干上,徐徐开口:“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很漂亮,很漂亮。漂亮到从我记事开始,每个星期都能在家里见到一个不一样的男人,漂亮到那些男人会弯下腰,看着我,叫我侯爵殿下,问我是不是很骄傲,很骄傲我的母亲是伦敦最高贵的妓女。”Scorpius 勾起嘴角,”从小到大,我对母亲只有两个印象,一个是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在男人怀里笑,另一个就是她狼狈不堪的独自趴在床上哭。不管是哪一种,伴随的都是浓浓的酒气。“
Albus 附上身边人微颤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那些男人和她在一起,一些是为了钱,更多的是为了向别人炫耀,炫耀一位侯爵夫人是怎样的在他们身下呻吟求欢...”Scorpius 抬手握住肩膀上的指节,紧紧攥着,低下头,闭上双眼,“每次当母亲和那些男人的笑声随着关门声响在房子里的时候,连仆人和管家都会躲起来,而我则是整晚整晚的不敢睡,把灯熄灭,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着他们欢爱的声音结束,一直到天亮,听见那个男人关门离开房子的声音...”
“Scorpius...”Albus 皱着眉,任由自己的手被紧紧攥着。
“直到我听见房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我才敢开门出去,吃一点东西,然后立刻又回到房间里。我害怕碰见任何人,尤其是母亲带回家的那些男人。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偶尔还会蹲下身来逗我,像是在逗一条流浪狗。起初我会生气,会冲他们喊叫,让他们滚出父亲的房子。然后我就会挨打,他们一边打一边骂我是野种,”Scorpius 手里的力道更近,指节冰冷,微微颤抖着,“他们也会打母亲,她就会抱着我哭,而我恨透了她,觉得我一切的灾难都是她带来的,就会把她推开,自己躲进房间里。”
“那你父亲的族人们呢?他们对你好吗?”Albus 缓缓活动拇指试图放松那泛白的指节。
“其实,父亲的族人对我们很好,他们经营着家族的企业,分给我们应得的收入,支付母亲流水一样的开支,让我衣食无忧,”Scorpius 睁开眼睛,朝身边人勾了下嘴角,手中的力度慢慢变轻,“可是,他们从来都不愿意谈论起父亲,仿佛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上公学之前,我一直都是在家念书,一位表叔帮我请了家教,而自然的,他也上了母亲的床。”Scorpius 苦笑了一下,继续说着,“可是他和其他的那些男人不太一样,他告诉我,以后要是再有人骂你是野种,不要把你父亲的照片给别人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比起野种,孬种和叛徒更可耻。”
对面白崖上的灯塔闪烁了几下,Albus 眯了眯眼,看见身旁人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惨淡的微笑。
“后来我上了公学,我那时也隐约知道我的家族败落了,知道那些风光的学生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可是我还是孤独,于是就试图去接触那些看起来也很孤独的人。可是他们告诉我,他们的父亲不会允许他们和我交往的。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因为我是逃兵和妓女的孩子。”Scorpius 冲身边的人挑了挑眉,“于是我回家问母亲,问她为什么我是逃兵和婊子的孩子。她愣了一下,笑着看着我,用她那涂着鲜红甲油的漂亮手指摸着我的头,呼吸里混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她说,他们是嫉妒你,嫉妒你是英国最年轻最帅气的侯爵和最美丽最优雅的女人的儿子,嫉妒你他们的结合得到了整个王室的祝福,嫉妒你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婚礼能像你父母的那样,至今还在被人讨论,还在被人羡慕...”金发青年垂下眼,“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死了,她的葬礼只有父亲的族人来,那些男人,她所有的家人,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