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舅,还不如没有!”
闵子敬脸颊上的肉一跳一跳,这世上他最厌恶的人就是卫忠,其次就是卫义。别看他总是一副闷不吭声的样儿,心眼可比卫忠多多了。
他真恨自己,打不过他们。
卫氏呜呜咽咽哭着,抱怨自己的命苦。
闵子敬把钱袋掏出来,递给她。
卫氏停了泪,打开一看,“你从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你不用管。但往后,别给那两个人钱,你明知道他们是拿去赌。”
“我也不想给,但我没办法啊。等我老了,是你管我还是你爸管我?你们都不会管我,我只能靠他们俩。”
“我管你!”
卫氏撇着嘴:“现在说得好听!等你娶了媳妇,和妈就不亲了。”
她抹干泪,起身说:“我出去玩儿了,你在家好好待着,你爸要是来了,你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打到李太太那里,知道吗?”
李太太是一个风评很差的女人,她的家里每天牌局不断,而且还很喜欢拉皮条,把小白脸儿们介绍给深闺寂寞的阔太太们。
闵子敬看着他妈拿着自己的稿费兴冲冲的走了。
闵子敬是一个有才的人,有才往往便有心高气傲的本钱,但不管他文章写得再好,拿的稿费再多,都不能让自己摆脱这样一个家庭。
他看不起他妈,但那终究是生了他的人,而且还养了他这么多年。
闵子敬觉得空气中充满了一股让他恶心的味道,在家里再也待不下去,沉着脸拿起外衣就走。
“太太回来之后,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有事,晚上不回来了。”
丫鬟点头,但闵子敬却从她脸上看出了嘲弄——他妈晚上真的会回来吗?就算真的回来,能不能想起他还是两说。
闵子敬醉醺醺的踉跄在街上。
他不想回家,但又无处可去。
他没有关系好的朋友,更没有能在这个时候陪在身边的人。何况,这些糟心的事,他谁都不想告诉,没有用,永远改变不了。
朦胧的目光中,闵子敬看见一个人逼近自己,不知道是他在晃,还是那个人在晃。
“……”
闵子敬摇摇头,站直身体,他听见这个人嘴里,说的是日本话,眨了眨眼,便看见他身上穿着的是军装。
闵子敬尚存几分神智,强忍着醉意朝另一个方向走。
但这个日本兵不肯放过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日本话,手还碰到了闵子敬的腰。
闵子敬怎么能忍?
他用力一推,把人推搡到了地上,还狠狠踹了两脚。
日本兵看来也喝大了,就这样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时间不早了,但这条街上还很热闹,夜总会遍地都是,出来的都是来找乐子的人,但来往的人好像都没看见似的,也或许是见怪不怪。
远处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兴致勃勃的看着他。
闵子敬解了两颗扣子,转身就走。
“哎,你。”
闵子敬看过去。
军装男人点点头,“对,就是你,过来,我要问你话。”
闵子敬心里闷着一团火,在家里不能清静,出来喝点酒都能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长官,有事吗?”
侯骁抽着烟打量他,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动起手来可一点都不弱啊。”
闵子敬没说话。
侯骁点点下巴:“行了,看你这样儿,读书人吧。在这儿等会儿,别动。”
闵子敬道:“长官,我家里还有事。”
侯骁“哎”了一声,这人脾气挺拧啊,一般人看到他这身军装就知道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哪来的这么个愣头青啊,说话硬邦邦的。
“你往那看看。”
闵子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自己推倒在地上的日本军人被另外两个人扶了起来啊,正指着自己。
侯骁倚在车门上,抽了支烟给他。
其实他平时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尤其是这会儿,少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来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侯骁不想看着这个文气的青年被那几个日本子欺负。
闵子敬接过烟,说:“谢谢。”
“嗨,甭客气,举手之劳。”
“他们……不会过来找麻烦吧?”
“敢!东北是咱们的地盘儿,他是龙也得趴着,何况几个日本子!”侯骁底气十足,看看他的脸,又问:“哥们儿,喝多了?你这么瘦,一看就不知道不能打,就别这么晚一个人在街上晃,容易出事儿。”
闵子敬疲惫的摇摇头,学他靠在车门上,微微仰着头抽烟。
侯骁在这儿等了半天,也够无聊的,一个劲儿逗他说话,但闵子敬却只是冷冷看他几眼,没有和他瞎扯的心思。
抽完一支烟,闵子敬回头一看,那几个日本人还站在那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侯骁道:“我这儿还站着岗呢,要不我就送你回去了。不然这样,你等一会儿,我把我长官送回去,再一道送你?”
闵子敬摇头:“不必,我坐黄包车就行。”
“你以为他们会这么轻易就算了?”侯骁摇摇头,“这些日本子都是禽兽,看你好欺负就不会放过你。”
闵子敬没说话。
他抿着唇,觉得今天真是糟透了,事事不顺。
第60章
新民窑业公司的开业典礼如约而至。
这是青禾经手的第一家公司,在这个时候,他很想让张铮和自己在一起,分享他的喜悦。但张铮近来去讲武堂去的勤,家里睿睿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他不好开口。
在鞭炮爆炸的声音中,新民窑业股份有限公司正式开业。
青禾轻车熟路的与公司其他股东谈笑风生,这些人现下他或许还不熟,但将来说不定会一起做事。
杜仲远也在人群中,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宾客,而往常总是陪在他身边的侯玉芝今日不在,许多人都问他为何不见尊夫人,杜仲远敷衍过去。
“仲远兄,玉芝姐好些了吗?”
杜仲远眼中带些敌意,看着青禾。
青禾无奈道:“我们不是敌人,对玉芝姐来说,和我、和大少合作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她自己的安全。”
杜仲远硬邦邦道:“好些了。”
开业典礼上,青禾不得不喝了些酒,脸颊泛着绯红,如同梅花初绽的花瓣儿。
今天为他开车的人不是王永泽,而是王先犇。
“姓卫的兄弟两个真他娘不是东西!”王先犇回头道:“我觉着挑了他们的手筋还算轻的,不如——”
青禾摇摇头:“王哥,没这个必要。他们怎么说也是闵子敬的舅舅。”
回到帅府,张铮也恰好回来,身边跟着副官侯骁还有近来常跟在他身边的讲武堂里的学员齐奇。
青禾不动声色的打量齐奇。
张铮过来扶住他,皱眉不悦道:“喝酒了?”
青禾朝他一笑:“盛情难却,不得不喝,不过我有分寸。”
齐奇貌似目不斜视,余光却悄悄看着这个人。讲武堂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张铮连媳妇都不愿意娶,偏要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齐奇仰慕张铮,也好奇能让他收心的人是什么样儿。
如今一看……
齐奇拧起眉毛,原来少帅喜欢的是这种“弱柳扶风”的小孩儿?
张铮结实有力的手臂扶着青禾,没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青禾回去小睡了一会儿,起来时英儿在旁边,看他皱着眉,连忙送上一盏浓茶。
“大少呢?”
英儿道:“府里来了客人,帅爷、大少都在议事厅谈事儿呢。”
青禾去看了看张睿,苏茜不在,两个新来的奶妈守着睿睿,原来的那两个跪了一天两夜,还是让苏茜打发走了。
睿睿睁眼看着他。
青禾道:“还难受吗?想不想吃东西?”
张睿拉着他的手:“想睡觉。”
青禾怜惜的看着他阖上眼、睡着了才走。苏墨云给张铮诞下了两个好孩子,只可惜她走得太早,连一声“妈”都没听他们叫过。
议事厅灯火通明,显然张义山他们还在谈。
青禾绕进厨房,打算随便吃点儿什么充饥。
侯骁跟在他后头进了厨房。
“怎么了?有事儿?”青禾盛了碗白粥,这不是饭点儿,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
侯骁不客气的也给自己弄了点儿吃的,坐在青禾旁边,边吃边道:“子冉,你认不认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