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天生的商业头脑使然,她之后又看准了商机进入了保健行业,很快就建起了自己的厂子,经过几番资本融合,她不出五年便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女老板,事业也是越做越大。只是苦了她的儿子,她一个人投身事业拼命工作经常连饭也顾不上吃,根本无暇照顾孩子,而曾经的感情令她对接受新人毫无信心。于是从小学高年级起,周飞羽便被送进了寄宿学校,他的独立性越来越强,但母子俩之间的距离却愈发疏远。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命运悲剧全是因为出身底层和家庭贫困使然,但随着她经济能力越来越强,等到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全然错过了孩子的成长。
他的儿子已经没有在原地等他了。
“怪不得他妈妈总是问我老周好不好,但是很少直接给他打电话。”崔馨悦替孙箬青从各个纸袋里拿出购买的物品叠好递给她塞进箱子里,“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
“他妈妈跟我说,她第二后悔的是没考上大学,自己还没准备好就早早结了婚生了孩子,最后悔的就是孩子太小就把他送走,放小飞羽一个人长大。”孙箬青摆弄着手里新裙子的标签,“不过想想,她当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打拼,没有家里人支持,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呢。”
想象了一下幼年的周飞羽所经历的一切,还有最难熬的青春期他都要独自度过,明明家庭给他的关爱如此之少,他还是顽强地长成了如今这幅强大的模样。想到这里,崔馨悦不由得由衷的敬佩:“要不说人家能当富二代呢,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啊。”
换他他肯定吃不了这个苦,小时候没人关爱长大了再有钱又有什么用呢,投资做科研经费研究时间机器么。
……呸呸呸,怎么又想起经费这事儿了。
孙箬青感慨道:“还好小飞羽没长歪。”
“是呀是呀,”崔馨悦终于得到了夸奖自己爱人的机会,“老周这个人除了有时候在小事上叽叽歪歪之外,别的总体上还说得过去,基本上算是个好人。”
孙箬青直起身评价:“你现在这傻样跟你妈当年回家跟我们说要嫁你爸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崔馨悦难得听到自己老爸老妈的八卦,简直好奇得不得了,“我妈当年也这么说的?”
孙箬青歪头回忆了片刻:“你姥爷当时觉得你爸配不上自己大女儿,你妈就说,如果不能是你爸她就一辈子不结婚,还有就算她结婚之后也一直会是我们家的女主人——我当时看你爸脸色都不对了,我一想她这么说这不直接让你爸倒插门了么。”
说到这里,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怪不得你让要我姓孙。”崔馨悦扑在床上打了个滚,撑起身子,“我爸也是绝了,每天一回家关起门来听我妈叨叨,出了门俩人还要手牵手,真腻味——对了,后来老周他爹怎么样了,我怎么感觉他还有出场戏份?”
“还不是他妈妈心软。”提起这事孙箬青不由得有些气,“他妈妈当时离婚的时候跟自己娘家都闹翻了,也十年没回去过。一开始是赌气,后来就成了不敢回。但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爸爸妈妈年纪也大了,她就想接老人一起去住。等她终于下决心回家一趟——你知道的,老家圈子小,大家就都住那么一小片地方——可谁知道那么巧,就赶上小飞羽他爸背着他奶奶下楼来晒太阳。”
家乡承载着熟悉记忆的街道。
谱满了两人恋爱婚后短暂的甜蜜回忆的居民楼下。
自己人生失意的前夫佝偻着背背负着已经中风无法行动的老母亲移动。
已经懂事的已经处在变声期的儿子陌生地询问对方,你是谁。
前夫抽着烟咳嗽得凶,曾经帅气的面孔已经被岁月磨得庸碌,他犹豫了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叫叔叔吧。
——这一切都极富冲击力地刺激到了一个女人的神经。
“我当时就觉得,我的孩子还是需要他的父亲。我和他爸爸的事情是大人之间的问题,而我已经欠我的孩子很多了。”
孙箬青当时听她的好姐妹这样说的时候,并不认同。
可她没有过孩子,大概也无法设身处地地体谅一个母亲的作为。
很快,她带着她的前夫回到了新的城市,她后来的家。
终于,一家人还是团聚了,在迟到的十五年之后。
迷途知返的男人觉得自己醒悟了,改正了,想尽一切努力弥补自己的家人——但他的儿子,两年后就独自出了国,至今仍然当他是个陌生人。
“啥玩意儿啊。”崔馨悦简直想快进了,“我在看什么豪门狗血剧吗?这特么还能复婚?还要打着为了孩子的旗号?”
“你理解一下,毕竟是初恋,说到底就是余情未了。不过他爸爸后来确实变了很多,你现在再见他,如果不知道这中间的过程,第一印象肯定是他是一个儒雅的成熟男人,这样的一家人走出去绝对招人羡慕。毕竟他爸爸底子在那,虽然中间过得惨了点,但是后来这些年养回来了,随便出去招摇撞骗都是足够的了,只不过他没那个胆子。”孙箬青收好了东西合上箱子,“可能是生活的毒打让他长记性了吧,现在完全就是个二十四孝老公。”
“他爸现在在干嘛?”崔馨悦好奇一问,“在家当保姆?”
孙箬青答:“我姐们儿给他搞了个小公司让他玩,省得他闲的在家自尊心受挫。”
他婆婆这么圣母的吗?
崔馨悦追问:“就不怕他狗改不了吃屎?”
“你说话怎么这么恶心。”孙箬青撇了撇嘴,“他现在名下一分钱资产没有,所有房子都是小飞羽的名字,公司法人是我姐们儿。”
……犯错果然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人的世界,真现实啊。
崔馨悦翻过身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该到了与其他同事集合出发去机场的时间,孙箬青将行李箱都推到门口:“没事儿别总叹气,一叹穷三年。”
崔馨悦故意似的,又叹口气:“不怕,反正我家老周有钱。”
“人家有钱是人家的,关你什么事啊。”孙箬青看他好玩,走过来捏他的脸,“你还是得靠你自己啊。”
崔馨悦往一边躲:“我没打算跟他离婚呢,花他点钱怎么了。”
“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孙箬青站直了叉起腰教训他,“有没有点法律常识了?谁跟你说的你可以肆意占有别人的财产啦?就算人家再有钱,也只有婚后共同财产那部分才属于你,前提还是财产要属你的名字,婚前的那部分更是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得,他忘了他二姨是学法律的了。
“你别拿国内那套约束我,要那么算我们这现在还算非法同居呢。”崔馨悦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脸冲下,“行了我不是想不劳而获吃白食,别教育我了。”
他只是自从听了老周家里的故事之后就心情一直不太好。
……究竟这些做父亲的,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一个家庭的责任是单单凭他们出现,然后往家里拿钱就能完全解决的吗?
他曾经以为他爹对他不闻不问已经算是够不靠谱的了,结果现在他二姨告诉他,你已经足够幸运了,世界上比你还惨的孩子要多得多。
比如老周。
前后花了十五年,一家三口互为路人,维系表面的完整又有什么用呢?
大人间的鸡飞狗跳尚且不论,承担这一切后果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究竟婚姻是一件必需品,装饰品,还是奢侈品呢?
“怎么了悦悦,我说重了?”孙箬青见他几乎要憋死自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是有点想不通。”崔馨悦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在床上蹭落的碎发,“等你走了我自己好好想想就想通了。”
“赶我走是吧。”孙箬青面色不虞,“我看你们俩的婚礼还是有必要要办的,我现在就去订场地。”
“别别别,您高抬贵手。”崔馨悦连忙撑起身坐好,语重心长,“冤冤相报何时了。”
见他恢复正常,孙箬青莞尔,坐在床沿替他撩开碎发:“以我自己的私心,其实是不太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上初中,眼神冷漠得不像个孩子。我想你可能会无法和那样生长环境长大的孩子相处。但是这次来看到他,尤其是看你的眼神,我觉得我可以放心了——悦悦你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学会承担责任了——你跟小飞羽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