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电话响了。”罗安拿了两只造型别致的水晶杯,端着锅为两只杯子斟入炖好的红酒,“Danny的电话。”
“你接了?”崔馨悦扬声问,手上划开锁屏,果然在通话记录里看到了历史通话。
“我怕他联系不到你担心,你之前不是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吗?他说他现在回来——过来喝点红酒吧。”罗安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崔馨悦并没有察觉。
“我还怕他出意外了呢。”虽然有一闪而逝的被人动了手机的不快,但罗安的做法也是为自己考虑,崔馨悦撑着双膝起身,接过了罗安递来的盛着绛红涩酒液的杯子,液体表面还漂浮着一块顽皮的上下浮动的被染成血色的橙子。
罗安不屑地撇撇嘴,吐槽道:“他能出什么事啊,天天在办公室里,最有可能的意外就是总是要求下属加班被人报复吧。”
崔馨悦抿了口酒,温热而香醇。酒精加热之后变得柔和了许多,反而把原本的果香变得更为突出。原本红酒里因为年份而带来的酸涩感,在混了些看似不搭调的水果和调料之后,反而多了一种年轻的跳跃感。
——仔细品品,似乎还是能尝出来可乐里面那种草药香气?
“他加班多吗?我怎么不觉得。”
“这次来我确实发现了,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他办公室里是放着一张床的,隔三差五地睡在办公室,”罗安捏着酒杯感慨,“刚毕业两年破格升到部门经理,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有时候还是挺佩服他的——佩服他能活得那么无趣。”
崔馨悦觉得自己就像个等待家长领自己回家的幼儿园小朋友,他很难忍受这种尴尬的氛围,两个半生不熟的人,大眼瞪小眼,令人窒息的没话找话。
所幸余光扫到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支吉他。
“可以弹弹你的吉他吗?”崔馨悦伸手指向那里。
得到了肯定,崔馨悦起身前去拎起吉他,盘腿坐在地毯上,随意地将吉他架在腿上,随意地调了调音。
“需要调音器吗?”罗安问道。
“不用了。”崔馨悦摇摇头,“我知道个大概。”
其实他当初学的是木匠专业的小提琴,吉他只是大学的时候无聊的小爱好。不过一旦拥有了绝对音准,调音这种事都是手到擒来。
尤其是,他之前调了十几年的音。
但是很久没碰琴弦的双手,即使拥有多年的肌肉记忆,还是略显生疏。拨弄了几个基础和弦,崔馨悦深吸了一口气,右手轻拍了一下琴箱。
民谣吉他发出清扬的响声。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一串悠扬的旋律随着他上下拨弄的右手拇指流淌而出,崔馨悦压低了嗓音,将歌词故意念得模糊。他没有学过很长时间的吉他,演奏几乎是靠之前拉小提琴积累下的乐理知识和网络视频教程。
这首《Blue River》原来是《蒂凡尼的早餐》里的电影插曲,因为赫本在剧中靠在窗边抱着吉他弹唱而成为经典。
然而既不是赫本粉丝也没看完电影的崔馨悦为什么会学习这首曲子呢?
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简单。
简单到过了这么多年,在崔馨悦快要忘了小提琴怎么拉的时候,他还记得怎么用吉他弹唱这首歌。
然而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此时却未能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是多少有些哀伤的。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崔馨悦将齿音念得很轻,甚至带了一丝轻轻的叹息。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 your way.”
他低着头盯着左手的和弦生怕按错地谈完一小段,停下来,松了口气,抬起头正对上罗安紧盯着他的双眼的炽热目光,却浑然未能察觉刚刚自己敛眸睫毛颤动着拨弄琴弦,那颗泪痣,那声轻叹有多勾人。
“继续。”罗安沉声道。
舒缓的旋律重新响起,罗安随着他的琴声缓缓开口。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他的歌声和他平时说话时的声音并不太相同,听上去沧桑还带着金属音色,和崔馨悦那听上去像个少年的嗓音截然不同。原本简单的歌词被他唱出来,却染上了莫名伤感的色彩。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g round the bend
My huckleberry friend, moon river, and me.”
崔馨悦小声地跟着他唱到最后,一曲终了,忍不住架着琴鼓起掌来:“好听。”
“合作愉快。”罗安举起杯子冲他示意,“再来一首?”
“就会这一首,别的都忘啦。”崔馨悦摇摇头,“我都好多年没碰琴了。”
他几乎完全忘了,自己当年也当过特长生,也有过玩音乐的梦想。
甚至还骗过自己,程序员和钢琴家都是键盘系的选手,本质根本没有不同。
“你真可爱。”罗安叹道,“我真喜欢和你在一起。”
两人席地而坐,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崔馨悦托着腮,手肘撑在茶几上没话找话:“其实你长这么好看,干嘛不靠脸吃饭?”
“我试过啊。”罗安半靠在沙发上,慵懒地舒了口气,“以前有朋友怂恿我去拍过杂志,后来我也去了,不过没想到……竟然是拍内衣广告。”
崔馨悦哂笑:“冷吗?”
“摄影棚灯光多,倒不觉得。只不过穿的少也就罢了,我为什么要被那个杂志主编摸屁股?!”说到这里,罗安忍不住扶额大喊,“真的很过分。”
“……后来呢?”崔馨悦忍住幸灾乐祸的笑,试图设身处地地同情一下罗安。
“我本来想揍他一顿然后罢工。”罗安将杯中的酒精一饮而尽,“后来,我看到了报酬的支票——还挺多的,于是我就收下了。”
原本想听到一个宁折不弯自强不息的故事的崔馨悦一脸无语:“这就完了?”
“当然没有,后来那个混蛋又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骚扰我,要约我出去,给我介绍工作什么的,我烦死了,就直接交给我家律师了——所以他后来又赔了我一笔钱。”说着罗安打了个响指,“啊,这酒真棒,崔你还要不要?”
得到否定的答复,他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崔馨悦一时不知道作何评价……大概水仙花都是有毒的?
但不得不说,和罗安聊天的确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和周飞羽不同,罗安是和他全然不同的两种人,无论是生长环境,家庭背景,生活层次,基本没什么相似之处,所以交流起来多数时间有种让崔馨悦感到措手不及的新鲜感。
完全像是在听故事了。
两人就着酒精饮料打开了话匣子,崔馨悦原本就是个话唠,罗安也不逞多让,一来二去很快两个人就解锁了更多话题——两人惊喜地发现,他们都喜欢同一个系列的电影。
“那个女主角,真人超美的,尤其是身材。”罗安酒量看样子并不太好,两杯酒下肚,虽然是加热过的酒精,但仍让他双颊泛起了微红,“我在一个酒会上见过她,完全是我的菜——唉,只可惜她结婚太早。”
“我倒是更喜欢男配多一点。”崔馨悦伸出手背贴着发热的脸,“我比较喜欢高智商低武力值的人设,很搞笑。”
“啊……那人啊,我一直当他是空气来着。”罗安摆摆手,不屑地表示,“可能我实在太讨厌Nerd(书呆子)了吧,看见他就生气。对了,他有句台词倒是不错。”
“嗯?”崔馨悦眨眨眼,“哪句?”
“I pronounced a word wrong because I’ve read it a thousand times but never actually heard it spoken.(我念错了一个字因为我读过它千百遍却没真正听别人念过它。) ”
罗安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他念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边说边逐渐靠近了崔馨悦。
被突如其来的亲近打乱,猛然回忆起这句台词的崔馨悦呆滞了一秒。
“Love.”罗安凑到他耳边,呼气声清晰可闻,“That’s the word. I love you……”
说着右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温热湿润的双唇飞快地贴上他的。
反应过来的崔馨悦猛地推开他,迅速地爬起身,双颊像着火了一样烧的生疼:“Stop it!”
“崔……”罗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欲言又止地抬起头仰视他,眼神里写满了难过,“对不起,我……我无法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