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延绵不绝的雨水在二人饮酒畅谈的时候悄悄停了下来,乌云渐渐消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太阳也悄悄露出了踪迹。
苡仁已然微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手扶着回廊的立柱,另一只手掐着腰仰头看着天空,半晌才扭过头朝着整个人缩在软椅里的荣焉不确定地问道:“这雨,是不是停了?”
他说着话,在空中挥了挥手,而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最终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雨停了,我该走啦!”
荣焉倒没有他醉得那么夸张,只是喝了太多酒,不由地起了些睡意,他笑眯眯地看着苡仁的样子,扶着扶手站起身来:“时候也确实不早了,我叫瑞银去准备马车,送你回去。”
苡仁听见后,立刻挥了挥手,径直就往回廊外走:“我才不坐马车,我自己可以回去。”话还未说完,就跟一个更加高大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高淙单手扶住苡仁的腰,目光却越过苡仁,望向荣焉:“怎么每次到了你这儿都喝得醉醺醺的。”
荣焉回来数日还是第一次见到高淙,微微瞪大了眼:“太子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您近日监国不是忙得很?”
苡仁从高淙怀里挣扎出来想要站稳,高淙也由着他折腾,只是收了手改为扶着他的肩,而后才回答荣焉:“堆在手头的事务处理完了,顺便来接苡仁回去。”
说到这儿,他微垂眼帘,低头看向面前的少年:“他明日就要出发了,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整理。”
荣焉直觉自己应该是喝了太多的酒,才从高淙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看见了低落的情绪,他偏转目光,落到苡仁身上,声音放低了几分:“是我劝苡仁早些回去的。”
高淙抬眸,神色晦明难辨:“我知道。但也是苡仁他自己想回去。”
苡仁听见这二人在说话,但因为喝了太多的酒,意识已经有些涣散,扭头看了看荣焉,又收回视线看了看高淙,根本无法明白他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晃了晃头,几乎站不稳,幸而高淙及时伸手扶住了他,苡仁就势整个人靠在高淙身上,忍不住合上了眼皮,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高淙低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变得格外轻缓,声音也放轻了几分:“他今日专程过来找你道别,酒也喝过了,我将人带回去了。”
荣焉舔了舔唇,点了点头:“好。”
高淙扶着少年的肩膀,带着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朝着荣焉道:“我知道你方才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为何要劝他早些离开。如今朝中的局势……”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比你清楚的多,确实不能让他卷入其中。他想回家,那便回去,等这所有的一切都料理完了,他若是想回来,我再去接他。”
荣焉轻轻眨了眨眼,望向已经昏昏欲睡的苡仁:“那他若是……一去不复返了呢?”
高淙扶着苡仁肩膀的手紧了紧,半晌,唇边露出一个格外复杂的笑容:“那便由着他去吧,天高海阔,自由自在,才是他该有的生活。”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很早之前我便明白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又要过怎样的日子。”
高淙的回答简直出乎荣焉的意料,他怔怔地看了高淙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殿下又何尝没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呢,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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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荣焉的酒量不错, 酒品也很好,只是喝多了酒特别容易疲倦,再分不出精神去做其他的事情, 眼瞧着高淙将苡仁接走, 便早早地爬上床榻休息。
等梁稷忙完手头的事务轻车熟路地翻进内院,摸到荣焉房里的时候,首先闻到了淡淡的酒气,转到里间就看见荣焉正蜷在床榻上睡得香甜。
回到陇城之后,梁稷刚刚交接了手头的军务,还来不及休息, 就又重新接手了陇城宿卫,每日处理前段时日积压的一些事务忙得几乎焦头烂额,每日天黑之后翻到荣焉院里与他见上一面, 成了梁稷每日忙碌之后的慰藉。
眼下荣焉虽然睡了, 梁稷倒也不急着离开, 他挨着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拉过被踢到一旁的薄被盖到荣焉身上,看着对方的睡颜,竟也能觉得安心。
若是前世的梁稷, 必然不会如此。
那时的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纵使生来性格沉稳内敛,在面对荣焉的时候也总是会带着难以自持的热切与渴求。
直到后来经历了失去, 又经历了失而复得,梁稷才终于明白, 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个人能够平安顺遂,也终于能够体会到,仅仅是守护一个人就能带来的满足。
想到这儿, 梁稷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握住荣焉垂在床榻边缘的右手。睡梦中的荣焉似有所感,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还没等梁稷回过神来,原本应该安睡的人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荣焉?”梁稷低低开口,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怎么了?”
荣焉似乎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前额沁满了冷汗,转过目光直直地看了梁稷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来了?”他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汗水,长长地呼了口气,“没什么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梁稷见他清醒过来,起身倒了杯水径直喂到荣焉唇边,荣焉也没拒绝,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感觉方才狂跳的心口终于平复下来。
荣焉微微闭了闭眼,似乎仍沉浸在梦境的余韵里,他用力摇了摇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只知道仍是晚上,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辨别现在的时辰。梁稷大概是怕吵醒他,连根蜡烛也没点,室内昏暗一片,只能勉强看清梁稷轮廓分明的侧脸。
荣焉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过去,梁稷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手臂撑在床榻边,与荣焉前额相贴:“怎么了?”
荣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对上梁稷担忧的目光才勉强笑了一下,轻声回道:“许是安稳日子过久了,偶尔做一次噩梦,就有些不太适应了。”
“梦见什么了,说给我听听?”梁稷哄劝道。
提起那个梦,荣焉的神情立刻凝滞下来。许是因为近段时日与梁稷的关系格外融洽,又除掉荣玄和孙翌两个心腹大患,心境放松之后,连睡眠都安稳了许多。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做噩梦,而梦境的内容,又是那般的逼真。
在梦里,荣焉恍惚又回到了前世最后的那段时间,只是这一次被关在冷宫的却不是他,而是……梁稷,荣焉仿佛是以旁观的角度,看着梁稷被恶人折磨,看着他不得不饮下那碗毒酒,而自己连凑近都不能,除了看着他气绝而亡,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想起梦里最后一幕,荣焉忍不住握紧了拳,以至于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让一直拉着他手的梁稷也有所察觉。梁稷轻轻地摸了摸他的手背:“若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总归是个梦,忘掉就好了。”
荣焉将手抽了出来,捏了捏额角:“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梦见了一点前世的事,以至于回想去许多不好的回忆。”
前世的事情不止对荣焉来说是不好的回忆,也同样是梁稷的锥心之痛,他环住荣焉的脊背,让他靠近自己怀里,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些回忆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再也不会发生。”
“我知道。”荣焉勾了勾唇,露出一点浅笑,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分外明亮,他伸出小指轻轻勾着梁稷的小指,另一只手点了点梁稷鼻尖,“这几日一直没好好休息吧?这样还要每日往我这里跑。”
“每日见到你比休息更重要。”
“以前不觉得你这么会说话。”荣焉微微笑了起来,突然放开梁稷的手,向床榻里面挪了挪,“看起来你也不急着回去,就上来陪我一起躺会吧。”
梁稷微微睁大了眼,而后露出笑意:“好。”
简单地洗了脸,脱去外袍,仅穿了一件中衣的梁稷在荣焉身边躺了下来,原本仰面躺着看着床帐发愣的荣焉立时感受到身边多了一道热源。不知想到了什么,荣焉稍一犹豫,突然侧过身抱住了梁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