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啊人短，勿炫己长——请对准！”胡邹看着对面墙上的小广告，耳边是欢快的水声。一阵酣畅的颤抖后，他抖抖胳膊，心满意足的提上裤子，在水池边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些。
“我对楼酥会不会太过分了，或许她并没有恶意？”一个声音在他心里道。
“一个只知道立功的女人，能按什么好心！”另一个声音道。
胡邹甩甩脑袋，拉下墨镜，往外走去。
走到洗手间门口时，胡邹愣住了。两辆警车就停在小甲壳虫旁边，后面还跟着一辆商务车。更远处，服务区的进出辅道上，各停着一辆警车，堵死了车辆进出的通道，几个交警正在路口引导车辆。服务区里的车主们好奇围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邹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他没有逃避，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两个穿衬衫长裤的男任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带到小甲壳虫旁边，指指车窗里面。少年点点头。其中一个男人就开始用手拍打车窗。
“敲什么敲，砸坏了你赔吗！”身后传来胡邹的大喝。
那男人刚转身，胡邹敏捷的甩手掷出一样东西。
白光闪过，那男人捂脸大叫。
“你干什么！”另一个男人指着胡邹道。旁边一个警察也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是架纸飞机。
那警察拦住胡邹，道：“你是车主？”
“不是。”
“为什么丢他？”
“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我见义勇为，不行吗？”
“你这是妨碍公务！”另一个男人大叫。
“你他妈有公务员证吗？嗓门大了不起啊，你倒是飙个海豚音啊！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楚，谁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啊！”胡邹突然发飙，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那男人气得浑身发抖，连连道：“造反了造反了，连政府官员都不放在眼里，你们浙江警察还管不管？”
胡邹道：“你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连吏都算不上，还官员，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我打你了吗？使用暴力了吗？我是在教你怎么做人，小吏！”
第二辆警车的门开了，陈涛走过来，楼酥跟在后面。
“小伙子，又见面了。”陈涛伸出手。
胡邹没有伸手，他知道对面的家伙不怀好意，一旦碰上，下个动作就是把自己拿下，逼陆小天开门。
陈涛一笑，他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扭头对楼酥道：“给你五分钟，劝劝他们。”
不等楼酥开口，胡邹就道：“看样子你是在我们车上装了追踪器。”
楼酥道：“要定位你们的手机很容易。”
胡邹道：“行啊，楼警官，说说，你这是第几次出卖我们了？”
楼酥气得胸口起伏，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道：“我劝你们一句，配合点。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胡邹道：“我只问你，第几次了？”
楼酥被他问住了，内心五味杂陈。因为工作的关系，她朋友不多，周围主动接近她的男生，不是图她的身材美貌，就是图她家里的关系。楼酥本能的反感这样貌似双赢的交往，直到一年前的那桩案子，她认识了胡邹。这个还在读大三的学生居然敢卧底到数百人的传销窝点里，靠着胡说八道的本事忽悠了一大堆人，不但成功越狱，还歪打正着的带她一举捣毁窝点，惊动了市领导。事后她主动约他吃饭想表示感谢，这小子居然傻乎乎的当面请教自己怎么去追师姐。每次想到这楼酥都忍不住发笑。这两个比她小几岁的男生，时而神叨，时而幼稚，时而冲动，却是她身边少有的、不带任何杂念的男性朋友。
至于这件事，于公，她是为了破案，从他们入手追查线索无可厚非，市刑警队正在招人，只要她能继续出色的表现，就很有机会在下一轮选拔中胜出；可于私，她真的不想因为工作失去两个好友。她恼火两人胆大包天敢从警察手里偷人，又羡慕他们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她出身警察世家，从小到大的生活学习都是被安排好的，尽管她自己表现也很出色，可终究是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甚至能看到五年十年后的自己。
生活如果没有意外，该有多可怕？
“他说他破了一辈子案，立功获奖越来越多，朋友却越来越少。除了几个徒弟，老婆孩子朋友统统断了往来，活得太失败了。”耳边又响起陈涛的话。
又一辆警车驶入服务区。那天晚上指挥警察打掉黑拳团伙的局长大人从车上跳下，直接道：“陈涛，搞什么，人呢？”
陈涛道：“在车里不肯出来。”
“不下车就没办法了吗？”局长转向楼酥，道，“小楼，你去！”
楼酥咬咬牙，挺起胸膛道：“对不起，领导。”
“你说什么？！”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涛走过来，瞪了她一眼，是在提醒他。
楼酥立正、昂首挺胸，大声道：“对不起，领导！”
胡邹笑了，春光灿烂。
局长怒道：“陈涛！”
陈涛走到楼酥面前，道：“决定了？”
楼酥点头，低声道：“我不能第三次，出卖朋友。”
陈涛无奈的摇摇头，突然大声道：“警员楼酥，因身体不适，暂时停职。”
楼酥麻利的交出装备，直接站到小甲壳虫前，与胡邹并肩。
陆小天打开车窗，道：“酥姐，就冲这一次，原谅你了！”
楼酥扭头，莞尔一笑，明艳动人。
局长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陈涛，还愣着干什么！”
这时，小甲壳虫的另一侧的车门忽然开了。小明走下车，一言不发的走到两拨人中间。
“小明，回来！”陆小天叫道。
小明没理他，对陈涛和民政局的两个小吏道，大声道：“是我自己让他们带我出来玩的！”
陈涛暗暗松了口气。
那个眼睛被纸飞机戳了一下的小吏道：“玩什么玩，不是让你在宾馆好好呆着，等待遣返吗？！”
小明一字一顿大声道：“我，根，本，就，不，想，回，去！”
“回不回去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小吏揉揉眼睛道，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
“你是他的监护人吗？”胡邹质问。
“父母不在，政府有权监护！”另一个小吏先前被胡邹呛了一通，正憋了一股火。
胡邹一字一顿大声道：“你，们，有，什，么，资，格，代，表，政，府？请，证，明，你，们，不，是，人，贩，子！”
“好！”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鼓掌大叫。
陈涛道：“小朋友，你确定是自己要出来，不是他们把你带走的？”
小明斩钉截铁道：“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陈涛道：“打算去哪玩？”
小明道：“蓬莱，求仙！”
胡邹眼中一亮，小子很有慧根嘛！
陆小天差点笑出声来，难怪胡邹千方百计要把他拐出来，敢情是看对眼了。
被戳眼睛的小吏道：“胡说八道，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我们要讲唯物论！”
胡邹道：“等你瞎了一只眼就能看到了。”
小吏气结。
陈涛问小明道：“现在还去吗？”
“不去了。”
“为什么啊？”
“警察来了，心情不好。”
陈涛又好气又好笑，道：“那走吧，跟我回去。”
“不！”小明突然掏出一把折叠的水果刀来，点在自己脖子上。
陈涛第一个反应过来，刚想上去夺刀，小明已机警的后退一步，刀尖刺破皮肤，落下细细的一道暗红。
陈涛不敢动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明，别胡来啊！”楼酥叫道，“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陆小天跟个傻子一样呆在原地。
“小明！”胡邹也惊诧于小明的刚烈。
局长道：“小朋友，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冲动，生命是最宝贵的。”
小明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把我送回去吗？我根本就不想回去！”
“回去是为了你好，你能上学，能读书，没有人再欺负你！”局长开始做思想工作。
小明朝胡邹陆小天楼酥三人一指，道：“让他们走！”
“我去，仗义！”陆小天竖起大拇指。
陈涛扭头看了局长一眼。
局长犹豫了下，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