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尚书缄口不言,满朝都是沉默。
范含之冷着一双眼,从上而下的威慑,让整个大殿好似空空如也,只有窗外的雨声糅杂着不均匀的呼吸声,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
“各地水患频发,众爱卿却在朝堂一言不发。”
短暂沉默后,白尚书向前踏出一小步:“陛下,如今不见雨停,灾情四起,灾民只怕越来越多。为今只有调拨款项,组织赈灾,臣愿前往进行。”
“难得白尚书有此心,不过……”范含之朗声道,“爱卿乃一部之主,当居皇城,从中调派,派侍郎前去就好。吏部多是秀才,遇上情急的灾民难免吃亏,上次吏部和兵部的合作很是成功,兵部也派个侍郎,共同完成此事。这次灾情严重,户部、刑部也需抽调人手协助,各派一名侍郎前往。”
看似是白尚书提出的办法,明眼人都看出来,陛下这是借着梯子往上爬,顺着白尚书的意思,把自己想办的都安排上。
“报!”来报急信的人顾不得自己已经淋湿,从怀内摸出贴身放置的油布包。
南风碎步奔下接过油布包,打开层层包裹着的油布包,放在最里层的信件,半分水渍也没有。
将它呈给范含之,范含之阅后高呼:“好。天佑我也。”
群臣交头接耳,南风接过范含之递来的信件,展信,窗外雨势渐收,待南风读完,窗外的雨已经停住,只剩屋檐挂着些雨珠,点点吹落在廊下。
明渊国国境之内,连绵数日的雨也已停止。阳光穿破久违的云层洒向这片土地时,靠在殿外的油纸伞吧嗒一声摔倒在地。
丰悦楼上,莫盛一伸手遮挡这刺眼的阳光:“雨停啦。”
连阳光都不能将他阴鸷的笑容融化。
第二十一章
“哇啊~”佟思凡赤足跑进阳光里,“太阳出来咯……”
她差点忍不住唱出来: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
“娘娘,穿鞋。”
婉儿提溜着绣娘为佟思凡制作的绣花鞋追在她身后,那鞋面上团着一簇簇的绣球花。
这花纹样式远看简单,离得近看便见花色由暗至明,至少五个层次,一针一线极为讲究,而这双鞋只为搭配这身家常服饰。
晒过太阳的地面,正是合适的温度,双脚有一团小小的幸福。
“娘娘!”
吧唧~
“不!”穿字还没说出口,踩着残雨的佟思凡滑倒在侧门。
吃痛地抬起下巴,满头星光璀璨,那不是漫画,而是范含之带笑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范含之蹲身看着她:“这个角度看世界,是不是特别不一样?”
问完,一骨碌趴倒在佟思凡对面,佟思凡一脸:你在做啥?
皇帝匍匐在地,身边的人哪儿敢站着,门外的南风跪下身,跟着的内侍宫女统统跪下,亲蚕殿众人此刻也跟着跪下。
托盘内装着两碗冰甜品,唐步朵稳稳端着托盘。刚要跨出范佟斋的大门,定睛一看,范含之趴在地上,来不及多想也跪倒在地,将手里的托盘高举过头顶。
隋米脂高声冲唐步朵问道:“你在这儿跪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甜品送过去给……”
下意识降低音量:“陛下?娘娘?”
一面问着,一面跪下。
吕勿显搬着一筐蔬菜喊了声:“米脂。”
曲邹川左肩扛着半扇羊,右手提着一筐鱼问道:“米脂,你怎么跪在路中间?”
隋米脂悄声对二人说:“别问了,快跪下。”
两人对视一眼:先跪保命。
菜筐和鱼筐放在地上,曲邹川纠结又纠结,犹豫别犹豫,将半扇羊扛在背上,吕勿显双膝往他那边挪动一步,分了一半羊放在自己背上。
南风:太阳,好晒。
婉儿:膝盖有些疼。
唐步朵:甜品别洒了。
隋米脂:我在屋里待会儿不好吗?
吕勿显&曲邹川:我们为什么要喊隋米脂!羊!你好重!
佟思凡望着趴成一条咸鱼的范含之:这尼玛在干啥?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在一瞬间,范含之不仅站直了身子,顺带连她也一并搀起来。
佟思凡还来不及说什么,范含之低着头正好看见她的光脚:“不穿鞋子比较舒服?”
就在下一瞬间,范含之的两只鞋子已经飞到南风身边。
佟思凡:他,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
“走吧。”范含之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佟思凡:不进屋?还出门?去哪里?
范含之拖着她往亲蚕殿外去,完成所有偶像剧的标配情节——拉着你的小手手一起奔跑。
对这个情节佟思凡没有意见,可是……
佟思凡:能不能让老娘穿鞋,脚很痛好不好!
范含之:有没有很浪漫?
南风将范含之绣着龙纹的鞋子捧在怀内,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清照从婉儿手中拿过佟思凡的绣花鞋,跟在南风身后。
等众人的身影消失,四大神厨才逐个起身,回膳房的回膳房,搬东西的继续搬东西,没人提起方才的事情。
其实,四人内心:一定记得关上大门!哭~
范含之好像越来越过瘾,可佟思凡觉得很痛呀,老虎一力往前,小羊使出全力停住。
小羊决定老老实实表达:“脚疼。”
不能等范含之开口,有眼色的清照已经将绣花鞋放在佟思凡脚尖三寸前。
范含之再低头,他的鞋也摆在眼前,见佟思凡迟迟不穿:“又怎么了?”
“脚脏。”
“陛下,马车在后面跟着。”南风发声得很及时。
坐上马车,南风和清照打来水要给二人洗脚。范含之摆摆手,指着佟思凡的脚盆:“这个就好。”
佟思凡:我不要。
范含之想了想又道:“放下。”
佟思凡:咦?
范含之等南风退出马车,才不好意思地对佟思凡小声说着:“我的脚太脏。”
佟思凡:歪?黑御医你在吗?陛下的药我嚼得应该换一换了。
马车载着两人往谪仙楼而去。
谪仙楼是整个明渊国最高的建筑,相传,明渊国建立之初谪仙楼就已存在。
谁也不知道,它是何时所建,由谁所建,数百年的自然天象没有损伤它一星半点。
这个地方也被尊为明渊国的圣地,除历朝帝王外,从无其他人登临。
马车在楼前停下,范含之坐在车内凝神片刻:“南风。”
车外:“在。”
“回亲蚕殿。”
“是。”南风虽然这样回答,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来了,怎么又回去了。
佟思凡:带着我,毕竟不好。
范含之:这时候楼上风景不够美。
马车换向景色迷人的小道,往亲蚕殿慢慢走着,哒哒的马蹄伴着马铃声,阳光肆意飘洒。
范含之又是一声喊:“停车。”
拉住小羊无骨柔软的手,下了马车,佟思凡:哇~
眼前的小路是难得的五彩斑斓。
此刻阳光正好,每一束阳光从天而降下,直愣愣击向它们,被它们一折腾,就成了小小的闪着光芒的颗粒,在眼前饱满起来。
颜色不俗气,设计很新颖,据说是黎尚书的得意之作。
佟思凡:这折了多少珍珠玛瑙玉器钻石。
他牵着她走在光彩闪耀的小道,金线绣的龙像在腾空飞跃,佟思凡鞋面的一簇簇绣球花竟没被闪着光芒的小道比下。
不远的树荫后,贤妃吊梢的眉眼怒气冲冲。
身侧的小青明显能感觉一股热气窜上她的头顶,一团黑云正在她头上聚集。
小青:淑妃娘娘竟把娘娘最爱的绣球花绣在鞋面。
贤妃:光天化日,陛下竟牵着她,在宫中随意走动。
恨恨转身,顶着那一团黑云不知往何处去,小青一眼一眼看着它,唯恐这黑云又将好不容易盼来的阳光藏下。
有小内侍附耳对南风悄声说了什么,他眼神一闪,背对他的范含之和佟思凡不知,一场阳光并没有将连日雨水的残痕晒干,却徒然留下不可琢磨的影响。
顿顿脚,事不宜迟,南风冒着打扰范含之心情的风险,严肃而恭敬的在他身侧道:“陛下,有密报。”
范含之虽然恼,余光中见他神色凛然,知是大事,踏出小道,往一边走了两丈。
南风低着头,悄声复述。
天下三分,明渊国占据江南富庶,一直是天下人向往的宝地,这里仿佛随手丢粒种子,都能种出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