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想想。”何光新看她,说:“待在山上快一个月了,你如果想下去,我可以帮你。”
上一次何光新就开着车带钟霜驰到大路的山腰半。
好在人不是一直不变。这一次何光新开的速度缓了许多,屁股后头“噗噗”熏开了地面灰尘的白烟似乎都消的少了许多。
“往这就能直接到镇里了?”钟霜轻声,“还是去村里。”
何光新看着她:“我把你带下来肯定不是把你送回去。”
幺瘪三的那个乡村有太多噩梦一般的回忆,每每在山上回想惊醒仍胆颤颤的好像死过一回。
她此时此刻想着,后背也应激似的湿了大半截。
从山上到山下开了约莫四十分钟,阿辛抱在钟霜怀里早睡着了,幸好钟霜拿了点小点心,阿辛醒来闹着吃,她还能喂一点充饥。
开到山下的大路视野就一下子开阔了起来,何光新便说:“我带你去我大学旁租的屋子看看。”
钟霜讶然,“这儿还有大学?”
“不然呢。”何光新说,“三流中的三流,我就在那儿读。”
何光新也是从山上下去读的,能进一个大学全何家都心满意足,何禅祖当年大学也没读照样镇里做的生意好好。何光新不想读,何家几个也没太逼他。
钟霜好久没下山看见城镇里的光景,掰着指头算了算。
从养父家被赶出来也近一个月半了,时间如梭。
随着一阵汽车刹车声,何光新跳下车,汽车尾气浓重。
钟霜左看看右看看,抱着阿辛的模样活似个一辈子没出过大山刚出来见世面的山窝姑娘。
何光新带她到自己的租屋,在一片住宅群里,这附近却没怎么见到大学,钟霜没看到。
“你要是以后没地方去了,也可以来找我。”何光新转头看了看,见到钟霜帮阿辛在门口拖鞋。
阿辛迷迷糊糊,嘴角都是口水,看着就黏腥腥的臊。
“好的。”钟霜抬起头来,拍一拍阿辛的屁股,拉他的手举起来去抱何光新,在耳边说:“小叔,小叔。”
“哇哇,哇哇。”
阿辛小短腿两条,又胖又白,比他的身子还壮,却是个灵活的小胖子。
“趴趴趴”的从门口玄关跑过去,短腿两条跟装了马达一样。
何光新脱了鞋开灯,一时没注意,待阿辛小兔子一样的蹦到跟头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挺挺的扑进了何光新的后边两条腿。
钟霜安静,站在原地看着,到山下来的滋味似乎并不如想象中值得憧憬。一切如恍梦生,眨眼之间,隔世已过。
“阿霜。”何光新招一招手,“你把他拉开,我拿双新拖鞋出来。”
钟霜往前走,一个箭步到,蹲下来将阿辛搂抱起来。
“记住没有?”钟霜笑笑,看着阿辛,说:“叫小叔,小叔。”
“哇哇,哇哇。”
“小叔。”
“哇。”
小叔何光新本是不准备再读书了,在上山的前一晚他开车从乡村赶回来,一股脑儿的将书都扔进了箱子。
他准备扔,后来因为时间仓促而搁浅了,现下这些书大学本科的书一本叠着一本的盖一起。
看一会,何光新将拖鞋拿出去,冰箱里有啤酒他开车,喝不了。
保质期撑一撑到是可以。
家里四面都不透风,不开窗,屋子内部活是了个人间的大蒸炉,又闷又难闻。
门铃声“哔哔哔”的响起来,何光新忙着开窗,奇怪这会儿是谁来。
“阿霜,帮我开门看一下谁。”何光新的声音从阳台飘了出来。
钟霜应了声,放下阿辛到门口看一看猫眼,针孔似的洞将人脸无限放大的贴在了门外面。
“哪位?”钟霜隔着门,问。
对方是一个女人,钟霜不贸贸然的就开了。
女人似乎被热坏了,拿小摊乱七八糟的传单扇着脸风。
这租户一个月没来了,她妈是房东,最近腿摔瘸了下不了楼,就让自己的女儿来。
女人一直记得是个年轻男人住在这儿,听见屋子里的女声,奇怪的一顿,隔了几秒说:“房东。”
这边的住宿楼都老旧了,不装消音板,隔音差的好似八十岁瘪嘴老太老公公的牙齿,漏风。
里面的钟霜听见声音,才放心的开了门,“咔叽咔叽”的一点点露出缝隙。
“你好。”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脸很白净。
两颊的婴儿肥让房东女儿一时琢磨不清她的年纪,她的眼中似一潭沉静的水。
既不是死气沉沉,也并非了无希望,水中映着光,暗黄色的明亮。
她一顿,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何先生的朋友吗?”
“我是。你找他吗……他在里面,”钟霜转头叫了两声,人站出来的时候不慎露出了里面的何辛辛脑袋。
何辛辛感到闷热,小手按在身子两侧扒下来,不住不住的扇热。
何光新怕他着凉了,两手掏着不安分的何辛辛,一手一只脚,垂吊起来吓唬了吓唬。
女人转了转头,就想走。
“他快出来了,”钟霜叫住她,说:“你。”
“我也没什么事。”女人搔了搔耳朵根子,张开嘴:“是这样啊,我妈是这间屋子的房东,钱一直在交可人不见感觉奇怪,我就过来问了问。”
女人问完就走了,地上一摊一摊报纸卷成了团,她尽量绕开了报纸走。
没人住的几天,订的报纸都堆在了一起。
钟霜没想到何光新这么一个人还订老旧的报纸,踩着自己的鞋子换了出门把报纸团起来扔进楼角的垃圾桶。
房子里的水电费没缴没得用,何光新带钟霜出去吃,小吃、烧烤、香草冰淇淋、烤鱿鱼、肉串。阿辛牙没长完成,吃不了太硬。
小吃街上走过很多斯斯文文衣装整齐的城里人们,钟霜跟何光新,像两个学生崽抱着偷生的小孩,何辛辛一哭,大家伙儿就似笑非笑又懂不懂的投来目光。
回去的路上,何光新塞给钟霜三张红元大钞,说:“你拿着。”
钞票捏在手心里起了汗,她的手好小好小,何光新一只手能包过来。
阿辛已经睡熟了,也不会说话,回去了没有人知道何光新带钟霜山下去逛了一圈。何光新车里有药片板充数,回了老何家干脆说半途车甩锚,叔婆将信将疑,叔公一言不发。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花姐带着阿辛去洗身子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本是匍匐门边的大黄一嗅到陌生的味道就“汪汪汪”的叫了个不停。
“我出去看。”何禅祖先起了身,到外边一瞧却是空荡荡两片街。
左边白灯悬悬凄清像是哭哭啼啼,光线摇晃,何禅祖往右边瞧,也是一样,通街鬼一样的静。
他蹲下来,有一张纸掉在了何光新的车边。
何禅祖捡起来瞧了眼,发现不是其他的,刚好是一张小吃的收据单,烤金针菇、牛肉丸,一行一行对印着价格标标准准排列。
他握着的力道加重了一点,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抬起来将它塞进了自己一只兜里。
回去时一句话没说,只见了何光新靠在钟霜身边教她。
“你可以拆成两条顺,”何光新捏了两张牌出来,“这两张打掉就行了。
桂花在对面笑:“教完了没有,教完了没有?”拿了颗苹果咬着吃,说:“再不来我可走了。”
何光新略侧了头瞧婶婶,扬眉,笑着看意有所指的摇了摇头,“难道婶婶不是赢一盘就溜的俊杰,几点开始这没关系吧?”
桂花站起来,扔了餐巾纸:“我哪像你们这么空闲,照顾你爸已经够我吃一盅了,啊,对阿霜。”
“嗯?”钟霜转头,看向了桂花,不经意发现门口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何禅祖。
“你跟我上来一趟。”桂花顺着钟霜转头,也见了何禅祖,随口:“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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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己被叫到了,何禅祖也装不得了看一出戏的哑巴。
他从门边慢慢的走过来,听着两个人的的你一句我一句,坐下了说:“没人”
何禅祖坐下后,看了眼何光新手里捏着一叠儿牌,旁边摆着钟霜搁下的牌,两串错开的顺子。
桂花撇嘴:“大晚上的村子里就是有些人乱来,不好好呆在家里乱逛。”
钟霜听着,一句话虽然没说,还得随着桂花上楼的步子挨个儿脚步子的上楼去。心里却想,这说的不就是何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