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好看吗?”我没有转身,侧着头问他。
“好……好看……额角有一朵梅花……”他失神的说,说的是额角的伤口,药粉和血痂凝成一朵梅花。
“那可以擦药了吗?”我笑意盈盈地问。
“哦哦!”他想起正事,坐到我身后,指间沾着冰凉的药膏在我背上涂抹。
“好了。”他说。我转身握住他还没有收回去的手,倾身吻住他。
柔软的触感传来少年清爽的气息,他瞪大眼睛,猛地推开我,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不知道谢楦吻起来是什么感觉,我抚摸着唇角想。
再次见到谢楦是在新年的朝会上,那天车马骈阗,万邦来朝。穿着朝服的谢楦站在一众世族子弟中,超然绝俗,见之难忘。袁可站在稍靠后的位子,新奇地看着四周,在看到我以后飞快地移开眼。
老皇帝坐在最上边,接受藩王和群臣的朝贺,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快不行了。长生的丹药没能延长他的寿命,却在腐蚀他的神志。他的眼神混浊无光,在我上前祝贺时,罕见地握住我的手,一会儿叫我的名字一会儿叫我母亲的名字,还问我的手为什么这么冰,是不是府里缺什么。皇后扶住他越来越往前倾的身体,从他手中抽出我的手,声音和蔼地让我退下休息,只有我能看见她冰冷地带着警告的眼神。
我还未走远,便听见皇后向老皇帝引荐她母族王氏的青年才俊王晗,余光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上前。
殿里非常热闹,世族子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把酒言欢,有意思的是文臣子弟几乎不与武将子弟交谈,武将们只能聚在一角小声交谈。
文臣如虎,武将如兔。
只有袁啸双目有神,他拿起酒杯向太子走去,岂料太子当众给他难堪,说他教子无方,任其子在京中目无法纪横行霸道。袁啸面上没有变化,只是恭敬地对太子鞠躬,然后命人叫来袁可,让袁可斟酒认错。斟酒的过程中太子身边的近侍故意与袁可相撞让袁可打翻酒杯,太子大怒,当庭怒斥袁可。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场内的闹剧,看大寅未来的天子因为一点小事在宾客如云的新年朝会上当众给臣子难堪,这个臣子不久前还在前线为大寅立下汗马功劳。
谢楦赶忙上前劝诫太子,姜显似乎还不解气,还要再骂,袁可只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承受太子的怒火。这里的骚动终于惊动了皇后,皇后走来,只是淡淡地说:“显儿,今日新春不宜大动肝火。况且众多宾客在场,你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母后,儿臣知错。可是……”太子还欲争辩,被皇后打断。
“你贵为太子,自当以大局为重。有功要赏,有罪要罚。袁卿在西北关大乱之时立下汗马功劳,是我大寅的功臣,怎能如此怠慢?至于袁可……”皇后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惹怒太子,自然要罚,便去殿外跪两个时辰吧。”
“是。”袁可说完走到殿外跪着,挺值的背脊在风雪中如同未出鞘的宝剑。
皇后离开后,袁啸并未离场,他在窃窃私语中重新拿起一杯酒向宰相王锦走去,王锦故意转身与其他文臣闲谈,不理会袁啸。其他文臣在看到宰相这个样子后,也纷纷孤立袁啸。
此时的袁啸隐约有后来的大将之风,他并没有将其他人的孤立放在眼里,而是小呡一口酒向我走来。一瞬间无数道探究的眼光扫过来,仔细一看又没有人在看我们。
“七殿下别来无恙,这些年过的可好?”袁啸面上和蔼却遮不住满身的煞气,他走来时带起的风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无碍。舅舅回京已久,外甥一直没去为舅舅接风洗尘,是外甥的不是。这杯酒敬舅舅!”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冷辛辣的液体一路凉到胃里,肺因为冰冷而痒痛起来的同时,胃也开始灼烧痉挛。可我知道,我必须忍下来。
“殿下言重了。你母亲的事我也很难过,我只有她一个亲妹妹……”他的声音哽咽,又扶着我的肩膀道,“你怎么这般瘦弱?可是身体有恙?”
“外甥只是偶感风寒,很快就会好的。”我说,余光看见袁可孤身一人在殿外,风雪就要将他的淹没。
“你府里的人怎么照顾你的!”他皱起眉毛佯装发怒,然后又和蔼地笑,捏住我肩膀的手暗暗施力,“我让沈鹤去照顾你,你与他相熟知他品性,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有什么难处只管跟舅舅说,无论怎样舅舅都会帮你的!毕竟你我血浓于水!”
我从袁可身上收回心,只专注看着面前的袁啸,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一向伪装得很好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狠戾和狂躁,杀气腾腾的欲望从他眼中蒸腾,我能从他眼中看到王座,只是烛火摇曳的一个瞬间,他又成了一个忠臣。
我笑道:“有劳舅舅,我与沈鹤是旧识,舅舅让他来我很放心。我是皇子亦是袁家人,一直以来都未与舅舅生分。舅舅劳苦功高,今日本该是上座,坐在这里已是怠慢。而表哥初来乍到,又有什么机会得罪太子?皇后此举实在是有失偏颇。不如三日后,由外甥坐庄在风间亭为舅舅接风洗尘,补上未送的大礼?”
袁啸眯起眼睛打量我,忽然爽朗的大笑道:“殿下有心,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宴会一直开到晚上,我趁着四处无人,披上大麾走出去将一直在风雪中傻跪着的袁可拉起。袁可被冻得瑟瑟发抖,他的肩背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头发更是被雪花染白,见我拉住他,他反握住我的手,意识到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冰凉后,他松开手说:“皇后的人在这里,你快回去吧!”
“你跪得够久了,再跪下去腿就废了。天寒地冻的盯你的人早就偷懒去了,就算他回来看不见你也不敢如实告诉皇后,否则就是失职之罪。”
袁可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还未站直他便一个趔趄,我赶紧抱住他,即使披着厚厚的大麾也阻挡不住他身上传来的寒意。
“我带你去上药,不然会有后遗症。”我说,雪花从大麾间缝隙吹进我的胸膛,我不禁咳嗽起来。
“嗯。别冻着。”他漆黑的瞳仁看着我,用空着的手替我拢住大麾前的缝隙,阻挡冷风的侵入,身体任我架着,如婴儿学步般向不远处的宫殿走去。
殿内炭火烧的暖暖的,医官早早地候在里面,七脚八手的给他擦拭身体上药。我手里端着祛寒健体的汤药,喂到他嘴边。
“殿下,我自己来……”
“表哥,不要叫我殿下,你像小时候那般叫我就行了。”
“小……小衍……我自己来。”他说着就要夺碗。
我避开他:“你手上也有伤,还是我来喂。”太医听了我的话,转头给他的手上药,将他的双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
袁可无奈,只能就着我的手一勺一勺的喝药。我吹着汤勺,一时好奇喝了一口,苦得我直皱眉,他被我的样子逗笑,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我再舀一勺将汤勺递到他的唇边,他张嘴欲喝,我收回来一点,他向前再喝,我再收回来。他看了我一眼,接着向前,我倾身吻住他,将嘴里的药渡进他嘴里。
他猛地收回身体,傻愣愣的将药吞下看着我。
我直接将碗里的药倒入嘴里,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撬开他的唇齿,一口一口将药渡了过去。
第7章
“陛下,秦浅秦大人求见。”沈鹤对我道。
我合上奏章,按压酸胀的鼻梁,让他叫秦浅进来。
“臣秦浅拜见陛下。”来者恭恭敬敬地行礼,行动处有些不自然。
“起来吧。”我心情不佳,不想跟他客套,开门见山道,“你在奏章中说,和章郡的水患乃是人祸,何出此言?”
“陛下,臣认为和章郡水患顽固原因有三。和章郡郡守王闲,多年来以权谋私侵占朝廷加固河堤的银钱,用沙土代替实土,以次充好,使得平江多次溃堤,此为其一;王闲中饱私囊,收受商贾地主的贿赂,任其在平江河道内种植瓜果、修建别苑,致使泥沙淤积,此为其二;水患发生后,王闲更是胆大包天伙同其他王氏子弟欺上瞒下,罔顾灾民性命,私吞朝廷赈灾银钱修建太后的极乐行宫,灾民流连失所,才会大批涌入昌冀县,此为其三。王闲及其党羽不除,和章郡将永无宁日,而朝廷也会为王闲所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