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云川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做出埋葬死者这种行为，那个机器人一定是有感情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所有人形机器人都能够模拟感情，那我们怎么猜测都无济于事。假设能够模拟感情的除了001号，只有那个叛变机器人，那么有两种可能性。杀了这个机器人的是001号，或者杀了他的才是真正的叛变者。”
——
经过一整天的步行和突发事件，众人都十分疲惫。山中夜晚寒冷，奈云川便召唤出巨型动物玩偶，让众人在它皮毛之下入睡，四位异能者则分别占了东南西北一角。
山里树木总是郁郁葱葱，树冠庞大枝叶密集，虫鸣声不绝于耳。抬头便可以从茂密树叶的间隙之间看见墨色夜幕满天繁星，那是在归城里看不到的风景。
戎渊坐在篝火边，双手支地身体后仰，跳跃的火焰映着他的脸。
对于这个人类异能者中实力顶尖的队长，许多人的评价就是“毫不正经”。
事实上也是这样——他的性格本来就比较随便散漫，再加上父母给了他一张过于风骚的脸，实在不符合坚毅的军人形象。
可是此时，在这寂静夜晚，他眯起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嘴角抿着，看上去竟有些危险迫人。
有人打起了呼噜，有人轻声叹息，也有孩子细细地哭泣着，被母亲掩住了嘴。他坐在那儿，好像在发呆，心里却在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疑云重重，真相仍旧遥远，但他知道，上头对这次的任务目标抱有极大的期待，将他看为这二十年战争人类终于迎来的明灯。
戎渊有些烦躁，低低地叹了口气，脑海之中却突然闪过了小善的脸。
他想，不知道小善看到那三具血腥的尸体时，是什么感觉。他今天心里揣着事儿，回来之后也没太注意她，但她好像是比平时安静了一些。
虽然她是军队派来的异能者，但是莫名其妙失忆了，说不定受不了这种残忍的场面……仔细一想，她晚饭好像也没怎么吃。
再一想，他有拜托过她照顾一下这些民众，该不会因为那三个男人的死，而心里内疚了吧？她安安静静的，长得也斯文乖巧，一瞅着就是敏感善良的类型。
她本来就挺自闭，说不定这么一刺激，就更自闭了呢？戎渊随意把玩着一个黑色方块，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疏解一下这个可怜少女的心情。
小善也没有睡觉。她坐在一棵树下，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枕在她那个蛇皮袋子上，不远处土地里插着一只火把，身下坐着的地方都已经凝成了冰面。
戎渊的嘴角抽了抽——对于一个崇尚将每点异能都用在刀尖上的人，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有些肉疼。
他走了过去，自然地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下，语气随意散漫，似乎只是过来唠唠家常：“还没睡觉？”
小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瞧瞧这孩子，又自闭了，果然是受到影响了。戎渊心里忍不住为自己的明察秋毫感到得意，“今天吓到你了吧。”
吓到？小善合上书本。她隐约记得，当人受到惊吓的时候，会心脏加速身体僵硬肌肉紧张。小善回想起当时的自己，确实是心情平静，没有出现这些症状的。
她再一回想，自己那时的反应表现也很淡定。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她有些疑惑地再看了他一眼。男人眼尾微挑，嘴角勾着一抹笑，颇有种“一切尽在把握”的意思，看起来还挺自信。她沉默片刻，坦诚道：“没有。”
然后男人就笑得更深了。
在战争未爆发之前，人类的生活里是可以使用智能设备的。戎渊小的时候经常和父母一起看电视剧，他知道，像小善这种不爱说话的安静姑娘，一般都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真正情绪和想法的。她们喜欢缩在自己的安全区，将所有的懦弱不安都对外人隐藏。
小善的否认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两人也才认识没多久，她不想对他吐露真正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戎渊：“嗯，理解。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不需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在这种地方，危险无处不在。他们擅自离开大部队，就应该对自己的安危负责。”
小善：“我没有心理负担。”
戎渊：“好，好，我明白的，不管怎么样，晚上还是要睡觉啊。白天要走那么久，晚上不睡觉，怎么补充体力？我今晚要守夜，如果你怕做噩梦，我可以陪你。这种事情大家都会经历的。你知道森林——噢，就我们队里那个男人婆，她那时候反应比你激烈多了。”
小善：“……不用了。”
森林刚加入队伍的那阵子，看到过被机器人一刀劈成两半的尸体，肠子内脏骨头碎了满地，当下就吐了，之后好几夜都没法睡觉。戎渊觉得身为队长很有必要帮助队员克服心理障碍，大晚上的带着森林跑到归城郊外的乱葬岗，美名其曰以毒攻毒。
成没成功不知道，反正自那之后，森林对这支精英小队队长的崇拜和敬仰一扫而空，逮着机会就吐槽鄙视他。
对此戎渊表示悔不当初，并发誓下次一定会改用怀柔战术。但显然，小善不准备给他这个弥补过去失误的机会。话说到这里，戎渊觉得这个可怜的失忆少女应该能感受到组织对她的关怀了，便不准备强求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给自己本次慰问行动做一个收尾，就看见女孩抬起头来看着他。旁边的火把明明映亮了这一片角落，她的瞳孔却仍旧那么乌黑，没有一丝光亮。
“我应该感到害怕吗？”
戎渊一怔。
女孩面容沉静，眼睛黑沉，表情淡然，似乎真的是对那种惨烈场面无动于衷。他的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戎渊没有细想，倒是笑了：“你不怕的话，那我就松口气了——”
他话音刚落，表情就凝固了。小善看着他，就看见男人站在那里，目光仍旧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焦距，好像透过她看向了极远的地方。他的眼睛在火光下，渐渐染上了喜悦的光，那双眼也因此变得流光溢彩，格外勾人。
“……戎渊？”
男人神色一震，犹如突然从梦境中清醒。“先走了，你早点睡。”他匆匆对小善一颔首。
他的影子在摇曳的火光下被拉得很长。小善看着他的背影，再垂下眼看他的影子。她抿起嘴，又靠回树干，翻开了她手中的书。
第 6 章
第二天一早，戎渊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昨天晚上，我和容上将联系上了。”他说，“离这座山最近的城市是S城，许长缨会在那里接应我们。”
容上将的异能是心灵联系。归城里有一种特殊机器，可以增强异能效果，同时使用异能的体力消耗也会增长。容上将的异能是有范围限制的，然而借助这个机器，他可以大幅度扩大心灵联系的范围。
疾风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容上将并不在基地里，直到昨晚才回到归城，戎渊才终于和他建立了联系。而许长缨，他的异能是空间穿梭。
戎渊紧接着又泼了盆冷水：“另外，有发现人形机器人出现在这一片区域。我们尚不清楚这个人形机器人和机器人叛变者有无关联，但还是小心为上。”
不管怎么样，有空间异能者前来支援，这个消息就足以振奋人心。他们已经走了过一半的路，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达S城，回归基地了。小队成员脸上都染上喜色，精力十足地出发，戎渊和知炎走在前头，奈云川和森林走在大部队后头。
知炎话少，但心细如发。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队长的不对劲——明明得到了好消息，但他情绪却没有多么高兴，反而格外沉默。他看了队长一眼，低声问：“怎么了？”
“嗯？”男人似乎没反应过来。
知炎发现，队长身体微侧，极快地往后方看了一眼。他跟着回头看，却只能看见那些随他们一起风餐露宿，苦苦跋涉的普通人们疲倦的面容。
戎渊说：“没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起了昨天容上将和他的对话。两个重要的情报，他已经告诉了队友。但昨天在结束对话之前，他随口提起了一件事。
——
“对了，军队前几天派来支援的那个冰系异能者，莫名其妙地失忆了。透支异能会导致失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