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预计的时辰还差一点儿,东笙缓缓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装作守卫,从瞭望台底下乍一眼扫过去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若是有人留心仔细多看几眼,就会发现方才那个牛高马大的沙安守卫似乎细瘦了不少。
沙安人一个个壮得跟牛一样,地上躺了具沙安人的尸体,把本来就不大的瞭望台更是挤得逼仄了。吟风没有换守卫的衣服,只好缩在围栏后头,一边等着时辰,一边和地上光溜溜的尸体大眼瞪小眼。
瞭望台建得很高,从上头往下看几乎能把小半个大营都揽入眼中,关押平民的营区在地面上只有矮矮的一层,长长的房檐底下挂着一排排灯笼,有大半边儿的灯笼都亮不起来,还有零零星星的几盏跟萤火虫似的明明灭灭,随时可能熄火。
房子的风格还是华胥的,在被沙安人侵占以前是这一块儿的仓库,东北这一带算是颇有些天恩福泽,从东海线到玄水河方圆几万里的沃土。可惜当初这里执政的州府是个空降的官,从江南调过来的,以前就是个从没下过地的典农中郎将,半桶水叮当响,一眼看见东北的地就喜出望外,觉得这地一旦开垦必然是年年丰收,特地命人把这里原来的建筑全铲平了重新挖了座底下粮仓,建得无比之大。
可惜了,地利而天不时,东北虽然地好,但天寒得早,暖得晚,隔两年就是一股寒潮,偌大一个粮仓有大半都是闲置的。
北方沦陷以后,这里就被沙安人占用了,可是这粮仓当年建造的工程图在卓家有备份,东笙在来之前就把这粮仓里里外外的结构背了个清楚。
而且这粮仓在建造的同时还挖了条渠,只不过年久失修、淤泥阻塞,已经废弃许久了。
东笙盯着瞭望台底下的巡逻队一圈儿一圈儿地从他眼皮子底下晃过去,搭在围栏上的手指每等他们巡完一圈就蜷起一根,蜷到第四指的时候那巡逻队正好经过瞭望台底,却在他们正下方突然停住了。
东笙扶着围栏的手蓦地一紧。
吟风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不对,从缝里往下一看,巡逻队领头的那人正仰头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巡逻队长冲着他用沙安话叽里哇啦地喊了几句什么,语气还算平和,不像是抓包。东笙也听不懂,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不懂装懂地朝那人扬了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巡逻队长果真就没再说什么,转头就带着人走了。
吟风屏着气,一直盯着那群人走远了,才把搭在弩弦上的手放了下来。
“呼,”东笙松了口气,弯下腰拍了拍吟风的肩膀,“行了,该动手了。”
吟风身上隐隐散出淡淡的灵光,眨眼就又化作一道灵流缩回到了青铜弩上的墨玉珠里,东笙连忙一弯腰,眼明手快地把快要掉在地上的弩一把接在手里。
他把吟风用皮扣子别在腰上,往下面张望了几眼确定没什么人了,用匕首把瞭望台上的灯芯子一挑,黑灯瞎火地摸了下去。
东笙顺着栅栏的阴影移到了大营背阴的一面,这边正好有一排灯笼是熄的,他趁着左右没人快步在阴影中闪身而过,迅速贴到了房檐下的泥墙上。
前面再走五十步,然后往左一拐就是这里的伙房。
身后墙角的另一边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东笙心下一提,脚底聚了点灵能,迅速顺着墙根底下的阴影无声无息地闪了过去。
过一会儿就是他们分发淡水的点,后头的那一队人估计也是来休整领水的,东笙捻指一算,他剩的时间只不到半刻了。
伙房里头还透着光,东笙贴在窗口,侧着身子藏在灯光后的暗影里,斜着眼往里头一看,装淡水的大土陶缸子就在土灶边上,几个沙安士兵还在灶台边捣鼓着第二天早上的食材。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要那些人一转过墙角就能看见他。
东笙迅速把吟风弩解了下来,从袖口里摸出一小颗暗红色的药丸,两指搭在弩弦上一捻,将这枚特制的药丸凝在灵能箭的尾部。
巡逻队领头的人走到快要转角的时候,一不小心一脚踹上了一块碎石头,哎地叫了一声,踉跄着往前迈了几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才一抬头,就一眼看见转角后的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诡异的人影。
“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刚刚下飞机。】
第112章 夜闯大营(三)
巡逻队领头的人走到快要转角的时候,一不小心一脚踹上了一块碎石头,哎地叫了一声,踉跄着往前迈了几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才一抬头,就一眼看见转角后的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诡异的人影。
“什么人!”
可正当他想要看清来人的时候,那人却一眨眼就不见了。
巡逻队长愣了一下,后头跟着的部下已经被他刚才那一嗓子给吓得刀都拔出来了,一齐从后头张牙舞爪地涌了上来,其中一个紧张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哪呢?!”
根本没人。
巡逻队长眉头一皱,一手按上了腰间的佩刀,快步朝前走了一段儿,差不多走到他刚才看见人影的地方停了下来,左左右右仔细查了一圈,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后头跟着的小兵也不敢乱说话,只是一直紧跟在队长后头的那个似乎实在是有些耐不住了,硬着头皮上前问道:“队长,到底怎么了?”
刚才一转过来他也是被吓了一跳才冷不防喊了出来,这会儿没逮着人,他的脸面有些搁不住了,却还是硬撑着一副紧张的脸色,一掌把那人扒拉开,跨开大步冲进了伙房,逮着门边的一师傅就问:“刚才有发现外头有人吗?”
师傅被他给劈头盖脸的一句给问懵了,正往锅里倒盐的手一抖,蓦地一下子倒进去小半瓶儿,吓得他忙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汤面上还没完全化开的盐,慌里慌张地一把夺下挂在一边的木杆捞子,抢救着锅里的汤,站在旁边的队长看得不耐烦:“问你话呢!”
师傅愁眉苦脸地贴着汤面把盐巴捞出来,这才反应回来队长问的话,大惊失色道:“人?!什么人?”
队长眉头皱得更紧:“没发现什么异样吗?”
旁边的小士兵十分不给面子地一语道破:“队长,会不会是您看错了?”
大半晚上值夜班,一不小心看走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
师傅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应当是没什么大事了,默默吞了口唾沫,笑呵呵地打圆场:“正好,你们来也来了,赶紧把水打了吧。”
东笙静悄悄地趴在房顶上,看着那些巡逻队的腰间别着水壶,一个跟着一个进了伙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之后又来了几拨人,排着队到伙房里去打水。
半个时辰以后,面朝大海黑灯瞎火了许久的瞭望台又一次被点亮了,蛰伏在岸边草丛里的黑影倾巢而出,窸窸窣窣地迅速摸向了大营。
往生翻过了外围的栅栏,见不远处的墙角那儿有个人朝他们招了招手,他捂着嘴学野鸟咕咕了几声,那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又使力挥了几下手,往生往前走了几步凝神一看,确定那就是吟风,这才放心地把后头的大部队招呼过来。
“如何了?”往生凑上去勾过了吟风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小子人呢?”
吟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放心,都搞定了。”
往生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毛,朝后头的人打了个手势,跟着吟风绕过了转角,向着伙房走去。伙房的门大敞着,里头暖黄色的灯光淌了一地,在黑夜中幽幽破开一个口子,却仍是一片死寂。
他们走到门口一看,东笙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里面,身上穿着沙安人颇为宽大的军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沙安士兵,大部分身上都还系着沾满了油污的白色围裙。
东笙听见门口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无甚表情地嗯了一声:“都到了?”
往生冲着伙房的地面扫了几眼,倒吸了口气,点点头道:“都到了。”他说完向着最近的那个走了过去,拧着眉头蹲下来看了一会,眉心间几乎拧成了个川字,伸出两指贴着那人的脖颈儿屏息试了一下,发现已经彻底咽气了。
华胥的深宫里藏了不少绝世剧毒,这种毒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初最初配制出来的时候已经算是粗制滥造了,但哪怕是半颗米大的一粒药就足以毒死一只大象,更何况是如今高度提纯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