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才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沙安人竟然又汹汹来犯,而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太子也再一次被调到了北疆。眼下今昔不同往日,朝廷上下都仰仗太子一人,她就算是故技重施,也估计不会再有人理睬她了。
而且太子一来,就说要见他们母子俩,让她如何能不惶恐?
东笙不喜不怒地开口:“夫人,有话进去说,莫要让旁人看了去当笑话。”
吴兰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双皮松肉跨的眼皮哭得又红又肿,抽搭得喘气都喘得断断续续。
东笙啧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蹲下来,吴兰嫣吓得连忙又要磕头,被东笙一下子摁住一只肩膀。
吴兰嫣紧张得不敢直视他。
东笙轻笑一声,道:“孤早就说过,卓家将门,功勋卓著、世代恩荫,等到卓小公子成人,必然也是能坐镇一方的大帅,这北境的虎狼之师,还等着卓小公子接手呢,卓夫人何必如此丧气?”
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说这话,意思也就再明显不过。
吴兰嫣眸中一闪,蓦地抬眼看向他。
“孤请夫人前来,也不过是建议夫人与卓小公子随行军中,毕竟眼下战火频仍,北境动荡,夫人与卓小公子既出自将门,在军中也多少有个照应,况且……”
东笙斟酌了一下字句,委婉道:“况且卓大将军还有许多为将之道尚未留世,卓小公子日后若是要担当大局,旁听帐议也能多有裨益。”
“当然,”东笙转而道,“夫人若是嫌军中嘈杂,也大可带卓小公子与百姓一同南下,如此也能保全卓氏香火。”
【作者有话说:最近情节在一个过渡期,所以有一点点慢。】
第107章 东海音讯
“当然,”东笙转而道,“夫人若是嫌军中嘈杂,也大可带卓小公子与百姓一同南下,如此也能保全卓氏香火。”
卓家早已式微,树倒猢狲散,原先一天到晚腆着脸来倒贴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没了踪影,这回北境一出事,吴兰嫣更是无依无靠了。
本来仗着京城里的人对太子的忌惮,她还能有几分斡旋的余地,想着好歹能拖到卓一鸣成人能继承他爹的爵位,卓家又长出根主心骨来,那时也就不必这么如履薄冰。
可惜了,天不遂人愿,只能叹是大势已去。
吴兰嫣又不敢住在营里,又不甘心就这么南下,苦着一张褶子脸,活像个瘪了水的苦瓜,几番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就这么可怜兮兮地僵在那。
往生翻了个白眼,抱胸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但是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卓一鸣时,又会不自觉地柔软一些。那小子跟个误闯入别人家的流浪狗一样不知所措,紧巴巴地缩在那,好像再多朝他说一句重话,眼里的金豆子就要兜不住了似的。
东笙见吴兰嫣不吭声,虽说心里也能理解,但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耐烦,脸上的假笑挂了半天,腮帮子都酸了,硬着头皮又补充了一句:“夫人若是不愿住在营里,城西有一处宅子,离这很近,也宽敞,应当容得下夫人的家将府兵。”
这相当于是东笙睁只眼闭只眼地给她留了条后路,允许她带着自己府上的兵。如果哪天真的想跑,等到开战之后大营里无暇他顾,她反正又不住在营里,随时可以脚底抹油地走人。
吴兰嫣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些,掖在袖子里手指来回搓了几下,心里便盘算得差不多了。
这老太太满脸的劫后余生,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就好像别人真的要把她怎么样似的:“哎,好好,真是多谢殿下……这要不是殿下挂怀,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
东笙笑眯眯地把她扶起来,又轻车熟路地客套了几句,心里的石头将将要卸下,就被一声脆生生的“殿下”给吓得又提了起来。
卓一鸣也不知道为什么憋得满脸涨红,犹豫了几下是继续跪着还是跟着他娘站起来,小膝盖悬着颤悠了两下,又还是如临大敌地跪了下去。
这小祖宗还跪得直挺挺的,眼神决绝,颇有几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风姿。
东笙泄了口气。
得,老的闹腾完了,小的接着上。
往生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凑了上来。
吴兰嫣这还高兴劲没过去呢,心口上又让儿子砸漏个坑,一惊一乍地“哎呦”了一生,连忙要把这仿佛要坏事的倒霉儿子拽起来:“干……干什么呢这是……赶紧起来!”
卓一鸣执拗得像是要粘地上,一只胳膊已经被他娘拽直了,膝盖尖儿还不依不饶地黏着地,急得语无伦次的:“娘——娘…,不是……殿下!”
东笙一阵脑仁儿疼:“说。”
有了东笙的首肯,吴兰嫣也只好放开他,小家伙马上又跪直了,袖子被拽得皱成个咸菜,衣领也歪巴巴的,硬着头皮一股脑地说道:“殿下!一鸣想要随军出征!”
好小子,一句话打了两个人的脸。
虽说东笙确实是有心栽培他,但这种话怎么的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说。凡事讲求个循序渐进,两人才刚刚谈妥,起码先让他们待在附近缓一阵,等到时机成熟了,东笙再把他带到身边来。
东笙的眉头抽了抽,往生仰天叹了口气,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默默把脸别了过去。
吴兰嫣的脸由白转绿,要不是当着太子的面,她几乎恨不得抽死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好不容易能进退自如了,这哪有自己坑自己的道理?
她生怕东笙反悔,急不可耐地指着卓一鸣的鼻子数落道:“莫要无礼!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殿下打仗你跟着添什么乱?!”
东笙不能臊她的面子,吴兰嫣再怎么不可理喻,眼下也毕竟是卓家主事的人。可就这么放任这孩子回去闷在被子里哭,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眼看着一颗少男心就要碎一地,东笙想出个屡试不爽的损招。
他一脸高深莫测地缓缓蹲在卓一鸣面前,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交托家国大任的语气沉沉道:“战场不是儿戏,等到你把兵家册上的兵书都读透了,孤再带你随侍帅帐。”
东笙的一招缓兵之计出得损人又利己,收录在兵家册上的兵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本本厚得跟砖头一样,而把这些兵书背下来是一件多么生不如死的事,不会有人比活在曾风雷教导下的东笙更清楚。
然而卓一鸣却无知无觉,目光灼灼地直直盯着东笙,如蒙大恩,激动得连连点头。
往生看向卓一鸣的眼神渐渐多了几分同情。
真是……傻得可怜。
把卓家安顿好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东笙没精力陪他们折腾一整天,把该吩咐的都吩咐好了之后就带着往生回去了。
原本东笙还做好了听他抱怨卓一鸣抱怨一路的准备,结果往生居然破天荒地一字不提。
东笙正觉着纳闷儿,故意试探了一句:“哎,我倒是对付不来小孩子,到时候再把他接到营里,还真不知道找谁教他。”
往生看也不看他,不温不火地接道:“以前不都是我教的吗?”
“……”东笙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往生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懒得解释,等到回营之后就径直钻进了自己的帐子里,过了没多久,又怀里揣着个木匣子出来递给他。
“刚收到的,还没来得及给你,五天前才从东海签发的。”往生扬了扬下巴指着东笙手里的木匣子,“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但你跟他多少年的情分了,多大的事儿啊?至于吗?你难道还想老死不相往来?”
东笙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随即不禁哑然失笑了。
是啊,多大的事,不就是一片真心一世情嘛?
他不是非要和周子融闹僵,只是不想误了那人的精力。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是被吓到了,他本来想拿周子融当一辈子的兄弟,没想到对方竟是这番心意。
周子融送他的东西不少,十几年了,他也都当是兄弟间的情分,哪里知道周子融会突然有一天冷不防送了他这么贵重的一样东西,一句轻轻的“愿伴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竟是让东笙这位金枝玉叶的太子都诚惶诚恐、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