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他还有华姒公主这个朋友,她以前带给他欢乐,如今又这样帮他。
旁边的小厮貌似和宴听主仆感情很深,上前来收拾碗盘的时候,还接了宴听的话,说公主今日实在威风神奇,如何如何,骂的府里那些人吓得半死云云。
宴听嘴唇还很苍白,勉勉强强笑出来,温声询问华姒:
“公主,谁教你说那些的?”
——旁人都以为公主是与生俱来的倨傲,又在贵妃娘娘跟前养的牙尖嘴利,但宴听知道,她不是刺猬,是温软的幼兔,那些犀利之语,十有八/九估计都不是她想出来的。
果不其然——
华姒笑得狡黠:
“是母妃和二哥教的,来的路上,我坐在轿撵上,偷偷背了一路,生怕自己忘了哪句,就不能替云裴哥哥出气啦!”
“往后,放眼整个宴府,谁都不敢再怠慢欺负你了,谁再敢,本公主便要他们受比云裴哥哥重千倍万倍的罪。”
云裴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华姒的鬓发:
“公主真厉害。”
外面还在下雪,窗外风声呼呼,鹅毛飞扬;屋里温暖如春,有一个穿着锦绣宫装的女孩儿坐在宴听床头,笑声如银铃一般,颈边的毛领格外可爱讨喜。
宴听觉得心里莫名安宁,说个不恰当的形容,好像有了依靠一般。最重要的是,终于也有人真心待他好了。
好似就是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嵌在宴听心里生根发芽,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那年他十四岁,他此生从未如此坚定,他会永远对公主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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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听一开始听到门铃声的时候,刚开了一瓶酒,他今天遇到了宋苡,小姑娘一张明媚娇颜,一如当年一般。他心里高兴,是打算独自庆祝一下的。
听到门铃声,宴听没在意,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他在这边根本就没有朋友什么的,邻居也都互不相识,没订外卖没买快递,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来敲门?
但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三四声,宴听才发觉不是幻听,的确有人在他家门口。
他放下手里的酒,慢慢走到了玄关。
开门之前,宴听还在脑子里回想,是不是买了什么东西自己忘了,或是哪个学生找他有事儿。
但他没想到是宋苡。
他刚到家的时候坐在床上假寐,半梦半醒间又开始做关于以前的梦,乱七八糟的混乱成一团,但他心里却觉安稳,那都是支撑他的所有美好,也都和眼前这个女孩儿有关。
宴听愣在了门口。
宋苡笑得眉眼弯弯,一点儿也不怕生:
“你好,新邻居,今天我们在电梯里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宴听的手还搭在门框上,整个人奇怪得很,眼睫也颤,面部表情也不自然。
——“白哥哥,你是姓宴的那位白哥哥吗?”
还是和当年一样宛转悠扬,她那时候叽叽喳喳地唤他云裴哥哥,就是现在这样的语气。
这声音宴听想念了不知有多久,如今再次听到,他竟一瞬有想落泪的冲动。
宋苡见面前的男人久久不回话,还以为对方天生冷淡,不由得也有些尴尬,悻悻地垂下眼帘,又悄悄抬眼瞥他。
宴听这会儿终于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努力压下心头震颤,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稍微从容平静些的微笑:
“我当然记得。”
“你好——,我叫宴听。”
宋苡一瞬又仰起头来,笑得几灿烂哦:
“我叫宋苡,”
她顿了一顿,侧过头给他指了指——
“我家就住你隔壁,你这套屋子空了好几年啦,不过——,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还请多多关照。”
宴听沉着声回她:
“好——。”
他也侧过身,给宋苡让出位置来,语气温和些了:
“要进来坐坐吗?我刚烧了热水,你可以进来喝杯茶。”
这个邀请也没什么突兀的,宴听也知道现在自己能装的很像了,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绝不会吓到她。但他却不知道,面上装的再像,眼神还是会出卖他。
表现的再是温和无害,可惜眸子尽是粘稠的注视,宋苡看不懂,但她抬眼看着不太亮堂的室内,有一点点害怕,便婉言谢绝了:“不用啦宴先生。”
“我只是收衣服的时候看到你家的床单衣物都湿透了快要被风吹下去,过来提醒你一下而已。”
“那——,你继续忙吧,我就……不打扰啦,再见。”
毕竟第一天认识,还是疏离的,宴听脸上的笑不着痕迹地僵硬了一点儿,随即又立刻恢复原样:
“好,谢谢你,欢迎你下次再来,”
“再见。”
女孩儿还穿着棉麻的家居裙,趿拉着款式可爱的拖鞋,说完再见以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让宴听无端想起,当初她也是最爱穿绣有讨喜的小动物的衣服,上元节的兔子灯也爱,做成燕子样的纸鸢也爱。
——可惜早已是物是人非。
宴听还是没有立刻转身,直到宋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面,他才又变回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转身回屋。
屋里的灯有些昏暗,他不喜欢太亮,就这样的就很好。他可以一个人静悄悄的,喝点儿酒,做个梦。不用担心做噩梦,因为这么多年来,刻骨铭心的记忆盘踞在脑海里,他只会梦见当年,和今生遇到宋苡的日子。
只要有她,就都是美梦。
酒液倒进杯子里的声音哗哗作响,宴听眼前发直,没有注意手下的酒,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放着刚才和宋苡见面说话的情境。
她应该注意到他了吧?
再等等,她就会发现,他不仅是她的邻居,还是她的助教,是和她坐一路公交车去学校的人,是和她拥有很多饮食喜好的人。
仔细看,他充斥着她的所有生活,无孔不入。
现在的时代管他这种人叫疯子,叫神经病。他知道自己很不光彩,和光风霁月这四个字再也挂不上边了,不过他甘之如饴:当年所有人都骂他是疯子,说他违背人/伦,没所谓,全都没所谓,他只要她。
现在也是一样。
酒液漫过杯壁,流到玻璃桌面上,宴听浑不在意,端起来一饮而尽。
手机“叮咚”一声传来提示音,宴听放在眼前打开来,是他的导师,叶教授发来的,一份文件加一段话:
“小宴,这是我们班一个女孩儿交上来的论文报告,我个人觉得这女生的观点还挺新奇的,所以想给个高分。但是这次的公开课一直是你这个助教在跟进,我对数据什么的也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发过来给你看看,商讨一下打分细则。”
宴听随手点开,系统自动下载打开,当看到正文前的班级和署名,宴听的眸子一瞬凝固起来:
——姓名:宋苡
学号:1821xxxx
是那串他背的滚瓜烂熟的数字,还有他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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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和五年,燕京。
宴听十五岁,少年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不似以前的温和少言,变得沉稳清冷了许多。
且这短短的一年内,借着皇帝的赏识和太子、华姒在背后的撑腰,宴听把他爹爹、后母等一干人等皆收拾了一遍,宴家人也终于认清了现实,没有宴听这个嫡长子,他们忠勇伯爵府就是一个可以任人欺辱的空壳子,而今宴听又变了性子不似从前那般好拿捏,这帮欺软怕硬的东西也只得安分守己,仰人鼻息。
旁的倒没什么了,无非是宴听和华姒的情谊又深厚了些:这宫里都盛传,说这娇娇的九公主啊,也只有在宴小公子面前才会格外乖顺好说话往日可是一旦撒起泼来,贵妃娘娘都制不住的。
宴听于华姒来说,亦师亦友,他年长她七岁,知世故又温雅,博学多才不说,生的还那么好看,华姒很是仰慕喜爱他。
她最爱缠着宴听闲暇时给她讲各方志异,或是一些本也寻常,但华姒没听过的东西,太子宠爱华姒这个妹妹,但却不会对她有这么大的耐心,放眼整个皇宫,大概也只有宴听是真心纵容并极尽所能地满足华姒的一切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