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稚童。
他没有答话,入宫之前,爹娘曾百般叮嘱,宫中不比外头,切记时刻谨言慎行,能不多言一个字,便安分守己一些。
那女童见他不理,又把殿门推开些,身子有一大半儿进来了,宴听这才看清,是个粉雕玉琢的团子,生的很是讨喜,穿的衣裳一看便是宫装的样式。
——兴许是宫里哪位娘娘的亲眷,宴听是见过那些公主的,没有这般小年纪。
“白哥哥,你是姓宴的那位白哥哥吗?”
她又开口,声音极是稚嫩,但此刻却眉眼含笑地,方才还有些怕生,现下倒是大胆了起来;少年面不改色,态度生疏地回道:
“我的确姓宴,但不是你口中的白哥哥。”
宴听对这个女娃不感兴趣,只想赶紧打发她离开这里,以免扰了自己的清净,但对方显然不依不饶,听他回话后笑得更欢喜了,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来,竟然又朝他走近几步:
“就是你,二哥口中那位姓宴的,总是穿着白色衣裳的哥哥。”
宴听这才心知,原来她唤白哥哥,是这个意思,尔后又猛的反应过来,她既唤二哥,应该指得是太子殿下,这样一来,眼前人莫不是哪位公主?
这时女孩儿低头从锦绣宫装的袖筒里,略显笨拙地掏出一个玉佩,宴听一眼便认出,那是太子的贴身玉佩。
“二哥经常向我提起你,但是我先前没得空来看看,今日二哥惹了母后生气,在中宫被罚抄书呢,我随母妃去母后宫里请安,正好得了机会,替传唤的宫人来告知你,他今日要晚些来。”
——倒是口齿伶俐的很,说这么长一大段儿,大气都不带喘的;宴听正打算回话,面前的小娇娇又眉眼弯弯地揪了揪裙摆,略带着期冀地冲着他:
“小哥哥,刚才那话是我二哥教的,方才来的路上,我心里暗暗练了好几遍呢;”
她顿了一顿,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宴听,又继续道:
“我还没告诉你呢,我是姈容公主,小九。”
宴听随即叉手行礼,微微躬身:
“殿下金安。”
那矮了宴听一多半儿的小粉团急忙摆手示意他免礼,少倾,又扭扭捏捏地道:
“小哥哥,你……你长得真好看,我以后,能常来找你玩儿吗?”
“……?”
宴听听罢愣了许久,才从她这大胆直白的话里反应过来,从前还以为世间女子皆是羞怯知礼的,这还是头一次,遇见她这样的。
但他好像并不很反感,兴许是因着她的确生的讨喜,笑起来也甚是娇憨,他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微微颤动一下,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殿下是这宫里的主子,自然想寻谁玩乐皆可。”
“只是公主尊贵,往后还是莫要唤我哥哥,我字云裴,公主唤我的小字就好。”
她果然高兴的很,用力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去扒比她还高些的书桌,仰着头看着宴听:
“云裴哥哥!”
这一声清脆响亮,惊的宴听思绪微乱,平日里惯是从容淡然的少年,面上竟罕见的有些许无措和窘迫。
那年宴听十四岁,他初遇七岁的姈容公主,还不知她叫华姒,也不知这一声“云裴哥哥”开始的这样一段缘分,日后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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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的夜幕是很好看的,高楼林立,五光十色,繁华又静寂。
宋苡吃过晚饭,把之前落下的报告赶了交给学委,妈妈就叫她把外头的衣服晾到阳台上去,还说现在雨停了,刚看了天气预报说明天晴天,再不晾衣服该发霉了。
宋苡忙完了手头的事儿,心情还不错,哼着小曲儿就去拿衣撑。阳台还挺开阔的,从外面看就是凸出一块儿,采光特别好。
几件衣服很快就晾完了,宋苡不经意地侧眼一看,隔壁的阳台门开着,晾的深灰色床单都被刚才那场雨淋湿了,这会儿起风,旁边的衣服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似的。
隔壁……住的谁来着?
她还真没印象。
仔细想想,好像以前是没人的,但是今天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位,称呼是先生,不过她看他那年纪也就二十六七左右,该不会隔壁就是他吧?
这么一想,可能性还挺大的。
宋苡不是什么爱善心泛滥的人,但是那个邻居哥哥,长得很好看,她心里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怎么着,想着过去提醒人家收一下衣服总行吧?
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小姑娘笑得有些许猥琐,心里盘算的特别带劲儿,可能在学校上课她都不带这么有动力的。
“妈——”
宋苡高声叫了妈妈一声,对方远远地应了,听方向像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宋苡笑了笑,跟妈妈报备:
“妈我去一下隔壁啊,隔壁邻居的衣服和床单都没收,在阳台那儿都快掉下去了,我马上回来!”
宋妈妈好像没听清,含含糊糊就应了。
宋苡高高兴兴地放下手里的小盆儿,屁颠颠儿地来到了隔壁邻居的家门口,轻轻按了门铃。
作者有话要说:因题材原因,现将古言背景改为古今情缘,男主带有前世记忆在现代和女主相遇,除增加现言篇幅外,其他不变
第144章
两世二
太子终究还是赶在中元宫宴前完成了课业,他把小华姒抱了起来,问宴听要不要和他一道儿去参加宫宴;宴听婉言谢绝了,称父亲母亲还在家中等候,一家团聚。
太子没再勉强,只是走的时候,华姒搂着太子的脖子,还转过头看他,眼珠子瞪得溜圆。
其实宴听撒谎了。
家里哪儿有人等着他呢?生母早亡,现在的母亲是父亲后娶的续弦,待他态度平淡,父亲也因为他性子淡漠同他父子情薄,回府了也只有一个去处,就是他那冷冰冰的院子,陪着他的只有贴身小厮罢了。
说来今天还是上元节,家里竟无一人关心他是否可休沐,他这般年纪,细细数来,居然连一个牵挂之人都没有。
宴听自己一个人,在殿阁中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就背上书箱打算出宫。
然这时候殿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宴听下意识抬头去看,反应过来视线往下瞧,居然又是那个姈容公主。
身后还跟着宫女,身上披的水红色斗篷覆了一层薄雪,甫一进来,宴听就瞧见随她一起被刮进来的风雪了。
他也没注意,竟不知何时,外头降雪了。
“公主金安。”
“您不是去参加宫宴了,怎么到这儿来了。”
温声行过礼后,宴听又低下头不发一言,不知她又寻来做什么,只得如此不作声,打算等公主离开了自己再走。
小姑娘颠颠儿地跑过去,身上的薄雪落了一溜儿在地上,化成水珠。
“云裴哥哥!”
“我不喜欢宫宴,就逃出来了!”
华姒兴冲冲地叫他,扒着那个高桌还想往上爬,宴听赶紧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拽下来:
“公主小心些,莫要胡闹了。”
华姒站直了,又笑咪咪地去抱宴听的腿:
“云裴哥哥,我方才和二哥一道儿去宫宴的路上,他跟我说,你回去了也是一人孤单;我虽听不懂,不过我却不想你一人孤单。”
云裴愣了一下,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今日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却好像很欢喜他似的,几次三番地凑过来。
“我见那宫宴上,歌舞我皆看腻了,吃食也没有新奇的,思来想去,这宫里让我觉着新鲜的,只有云裴哥哥了;后来外头又下了雪,我心想你若出宫,定是会冻坏身子的,所以我让小婵去取了炭火、暖炉和吃食,过来寻你。云裴哥哥,你不要回府了,在宫里陪我玩儿吧,那这样,我也陪着你,你便不必孤身一人了。”
小姑娘声音清脆中带着稚嫩,这么长一段话说下来,气儿都不带喘的,还颇为振振有词;毕竟是娇纵着长大的,兴许心里也总觉得万事合该顺着自己的意。
——但毕竟掺着六分真的好心。
宴听不得不承认,听完她说的话,他的确更不想回府了。
的确如她所说,回去了或许连一口热饭都没,整个宴家面上拿他当嫡出少爷供着,私底下谁不想着他无生母而不重视他呢?若非他自己争这一口气得了皇帝高看一眼,只怕日子更艰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