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桑传急信道五日前小姐院子走水,有人为痕迹,小姐冲进火场时曾遭到刺杀,如今小姐无事,但刺客尚未追到。”
往日传信都是琉梓来回奔波,如今琉桑选择了动用密信,那便是那人他们也没把握能防住,需得两人在一处守着。
木璃听着,手不由撅紧了,听到轻素无事这才松了口气,问道:“轻素为何冲进火场?”
“信中不曾提及。”
木璃沉吟片刻:“琉莘,备马。”
“是。”
见琉莘应下出了屋门,木璃回身在桌前坐下,提笔疾书。
易昃凑过来道:“徒儿,你这是要干嘛?不会是要跑去见我徒弟媳妇儿吧?”
木璃抬头看了易昃一眼,淡声道:“师父今日进我这竹琉林倒是轻而易举,只是我这竹林一向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接下来这些日子我竹琉林的一应事务便要劳烦师父了。”
易昃对着那句“轻而易举”一阵腹诽,但仍旧从善如流地苦了脸道:“乖徒儿,你这不是为难为师吗,为师哪里懂得这些?为师……”
“无碍,徒儿这里已经备下了相应对策,到时候师父照着做便是了。”
木璃说着,从桌案上取了一本册子推到易昃面前,又将方才写下的一并推了过去。
“若是我太久未归,族中出了大动乱,师父可将此信送到父主面前,之后师父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我这竹琉林也不会再拦你。”
木璃的神情很是认真,但易昃却不为所动,对推到眼前的这些看都不看一眼,一提身从一旁的窗子掠了出去。
木璃不置可否,等到琉莘前来禀报一切准备妥当时,这才看到易昃慢慢从林子里踱了出来,看了木璃一眼,问道:“此处可还有酒?”
木璃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师父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易昃恨不得出手教训教训这小子,可这竹林他又出不去,教训完了跑不跑得了不说,到最后可能连酒都见不着……
这徒弟到底是不是自己教出来的?
如今想来,他早便已备好了册子,那他来信找琉凌的目的都不一定单纯……
见木璃已然要离开,易昃最后挣扎着问道:“今日来的若是琉凌那小子……”
木璃回头一笑,风度翩翩:“结局并不会不同,师父。”说罢,领着琉影便出了竹林。
易昃站在原地,心里一阵复杂,叹一口气,冲着幽静的竹林喊道:“给我把这里的酒全部拿上来。”说罢,整了整衣袖,又摆出一副施施然的模样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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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梦里也净是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一会儿是元宵夜同巧儿一同晾着衣裳,一会儿是爹站在窗前无声的背影,一会儿又是大娘眼里满满的厌恶……
娘的眼泪,陈穆垂下的眸子,风靳轩皱着的眉头,甚至从未见过的场景,一个清秀俊逸的少年笑得那么苦涩,对我道:“可我不需要啊,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来,我不由挣扎了一下,却抓了个空,感觉脸上被什么擦过,一阵清爽,我把自己缩成一团,所有的景象瞬间又消散了,徒余一片暗色。
远远的似乎有人走来,一步一道光线,他走得并不慢,我却有些等不及,站了起来,却又猛地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出脚去,心里一急,冲他喊道:“木璃!”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我的屋子,屋里一应物件的摆放也还是原来的样子。
想起昨夜巧儿的一席话,我轻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眼角却瞥到一旁的榻子上端坐着一人,这一下可让我实实在在骇了一跳,忙坐正了一看,两年来头一回对着那人微弯了眉眼喊道:“爹。”
爹也瞧见我醒了,冲我点了点头,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他先开口了:“昨夜你到底感了些风寒,你娘刚给你看过回去歇着了,好生休息,别再让你娘担心。”
这话仿若入春的江水,带着暖意流淌过心底,我勾了嘴角,刚要应下,又听爹道:“今日清晨太子来找过我了,”我听着这话,一时还没回过味来,爹看了我一眼,接着道:“他来求我答应嫁了你做他的太子妃。”
我的唇颤了颤,轻声问道:“爹……如何说?”
“……自然是应了。”
自然……是应了……
刚扬起的喜悦跌落云端,逼得我活生生僵在当场。
屋里应该燃了炉子的,我却只觉得四肢都有些冰冷起来,良久只是看着爹的方向,看着,却什么也没想。
“昨夜虽说有风家的小子在场,太子所为到底有损你的名声,今日他来寻我,立下毒誓,只要我应下,自此他身边除了你不会再有她人,我本不欲你被卷入权势深处,是以一直望你能回心转意,哪怕随便从我给你找的那些个世家公子里挑一个,也胜过其他,只不想两年了,你虽一直没有表示,如今病中却仍是……”
爹顿了顿,似乎很有些失望,这才接着道:“堂堂太子肯为了你这般用心,即便日后他后宫里迎了新人也必定待你不同……那便如此吧。”
我这时也回过了神来,两年过去,对于眼前的人,好似再大的落差也不过是在我心里泛起一丝涟漪,顷刻便能散尽。
我冷笑一声:“如此是哪般?爹如今让我抢了大娘和大姐心心念念的位置,是嫌大娘这些年还不够拿我当眼中钉么?”
爹听出我语气里的嘲讽,却只是皱了皱眉:“今日太子同我的谈话还传不到她们的耳朵里,待到圣旨下来,她们自然更动不了你。”
我虽有些疑惑爹这话里对大娘大姐的态度,心里却仍是气恼占了上风,微讽道:“爹向来对大娘言听计从,如今这般言语怕是多有不妥。”
“你……”
爹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却毫不畏惧,只直直地同他对视。
良久,爹叹了口气:“太子对你有心,也愿意为了你用心,若他当真能说服皇上给你一个好名分,你这一辈子……”
我掀开盖着的被褥,身上有些酸痛,却还是咬牙起身打断道:“爹以为心系一人,只要一个名分便是尽了最大的责任了?”
看到爹被我说得一噎,我苦笑道:“若爹当真欢喜过一人,便该知道,你会想给她最好的,会想一直陪着她,但最想的还是她能幸福,能过她想要的日子,日日开怀,如今你们这般强人所难却还一直只道是为了女儿好,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
我步子有些虚,却还是撑着走到门前,伸手拉开了屋门。
近夜,屋外的落日挣扎着最后一寸光芒,我心想,竟是一睡便睡了快整整一日,半晌还是撅着劲回头道:“女儿如今只问爹一句,抛却权势只谈感情,这么多年,爹心里可曾有过娘的位置?”
我等了半晌,没等到爹的回答,抓着屋门的手不由紧了紧,却终究再无力为继,轻声笑了:“名分这东西轻素还当真从未放在眼里过,昨夜我若非心甘情愿跟着陈穆出去,他又如何能那般轻易便带走我,如今想来倒一直是轻素愚钝了,轻素如今也算是彻底清醒了,今后也断不会再为昨日那般讨不得半点好处之事。
轻素还有恙在身……恕不远送了……江大人。”
“慕族千年基业,你不过是他入世后遇到的一个女子罢了,他能为你做到哪般?即便他愿意为了你与全族为敌,一个初初继任的少主,到他能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将你娶进慕族,你又要再等多少年?再过不久你便要及笄,又如何还同先前一般耗得起?这些你且好生想想!”
江澈自屋中出来,不由叹一口气。
这两年里,自己这女儿的性子如何,他也大抵清楚,她不愿做的想是谁都勉强不了,更何况还有那位慕族少主……
自己本便是不想她踏入太多的争端,才一直只望着她能嫁个普通人家,可她却要一意孤行,如今再这般逼她,怕是只会起反效果。
不知太子殿下同皇上谈得如何了,江澈这般想着,吩咐了人,备了马车便往宫里去,却不想有人一直便坐在江府的墙头,看着他的车驾越来越远……
☆、第十二章 离开之前
爹走了,我强撑着的一口气再提不起,控制不住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直到身下传来地面的冰冷这才想起起身关了屋门,随便扯了件衣服穿上,我走到一旁备着的水盆边,就着里头的冷水冲了把脸,扑面而来的寒意也冲掉脑子里方才爹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