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时候不早了……”雪玉微嗔了一句，却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雪风看着雪玉进了主屋旁的一间卧房，吹熄了屋里的烛火，这才回头率先开口道：“她长得很像她娘亲，脾性也很像，当年我走得匆忙，连她娘亲的葬礼都不曾出席，实在遗憾……”
雪尧不知想到什么，低了头道：“大哥，对不……”
“你不必同我说对不起，是她选择了你，这么多年我早便释怀了。”
“那你八年前为何突然便离开族中？这些年你到底……”
“八年前，”雪风打断二弟的话，“我听到了爹同你的对话……”
雪尧一愣，却是有些没了头绪，问道：“……什么对话？”
雪风抬头看了雪尧一眼，似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回答，兀自拿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和雪尧斟了一杯酒，半晌，才开口道：“爹说你在医术上的天赋胜过我许多，他，已经决定要将族长之位传与你了……”
这话出口，雪尧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雪风这时却像是没了顾忌一般接着道：“而你，却以族长之位向来传给长子为由，劝爹重新考虑，那态度……我若是再不离开，当如何自处？”
雪尧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当年大哥竟听到了这些……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大哥，我……”
“你不必多说，”雪风再次打断雪尧，接着道，“自小你的天赋便远胜于我，这我一直都知道，不过是因了娘走得早，长兄如父，你便一直敬我，什么都不同我争，当年，便是那孩子的娘亲，你也想……也想为了我放弃……
阿尧，我知道你一直顾忌着我的感受，可你却从未想过，你拱手相让的那些，当我满心欢喜捧在手心却又被告知那些并非我应得时，我心里又会是何滋味？
你想必很奇怪我为何突然回来。
这些年我作为一名游医行遍大江南北，直至去年才在齐国东北的一处小村子里落下脚来，只可惜两个月前，那村子里突发疫症，我救治不及，最后只留下一名女婴。
如今，那女婴似是也有沾染疫症的迹象，这段日子我一直用药压制，却总是无法去除，那孩子体弱，不能总是用药……
我的医术总是比不上你，这一趟回来却也不是想要让你替我救她，我曾经偷听过爹同祖父的对话，族里的圣石能让人起死回生，你如今也是族长了，便只告诉我，这话是否为真？”
雪尧听着雪风的话，先还觉得羞愧，后来却是愈听愈不对劲，待到终于明了大哥的目的时，心中虽满是不可置信，却还是沉了脸色道：“大哥，你当知，那是圣石……那孩子的情况到底如何，你将她带来，我同族中长老们轮番替她诊治，总归能找到法子的。”
雪风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的却是：“圣石又如何，若是当真能救人，却因着它是圣石便动它不得，那它存在的意义又为何？”
“大哥，你这话……”雪尧怒不可遏，正要起身，却是脸上神色一变。
雪风看着脸上糅杂着痛苦与震惊，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渐渐连意识也维持不住的二弟，起身道：“阿尧，你还是这副样子，即便医术高绝，却是对谁都没有提防，今日之事过后，你便当族中从未有过我这一人罢。”
阿尧，你当我不曾想过回来寻你们救治么？
只是已然来不及了，明日之前我若再救不了那孩子，彼时我若是无法下手杀她，死的人便会更多，可我身为医者，又如何能行那等杀人之事？
玷污了族中圣物，我也不配再为族中之人了吧……
……
翌日，雪尧自昏睡中醒来，尚未来得及理会面前喊醒自己的女儿，便往谷内的圣堂跑去。
守着圣堂的几个族人慌张地迎面跑来，同他禀道：“族长，昨夜我等不知为何昏睡了过去，今晨醒来发现，发现……发现圣石被人用利器损毁了！”
……
三日后，雪尧下山寻找丢失的部分圣石，只是他下山仅一日，酉村中突漫起疫症，族中人救治不及。
三年后，当初的酉村村里村外一片荒芜，村外繁茂的梅树林再无一盛开，沦为疫村。
数十年后……
☆、第一章 闻声，未见其人（上）
“狗子，慢些，别乱跑。”
“娘，我要看那个。”男娃指着前头黑压压的人群对着追到身后的人道，人群晃动中隐约可见高挂的彩灯，各式各样。
“这儿人太多了，一会儿你爹来了让他带着你去。”女子牵住孩子，这才回头找自家当家的，却见他愣在马路中央，动也不动，刚买的花灯掉在他脚边也不知去捡。
女子眼睛不由往周围扫了一圈，却是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轻哼一声，女子拉着儿子走过去就揪那男子耳朵。
“欸，欸，欸，婆娘你干嘛？”
“你这老不羞的，看什么看得魂儿都没了？别给我说是哪家小姐！”
“欸呦，我没有啊，哪有什么小姐啊！”
“那你方才看什么呢？”
“欸，你先……先松手啊……”
“要我松手，你先当着儿子的面说你方才看的什么。”
“方才，方才我正要和你说呢，是个少年……”
那女子手上的劲儿一瞬更大了。
“当着你儿子的面也骗老娘啊，我就不信哪个男娃能让你把魂儿都看没了去……”
“欸呦，快松手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还骗老娘……”
“……”
……
熙攘人群，满城花灯。
街边隔几步便围着一群人，人群中，有低头沉思者，似是被什么难住了，也有人对着身旁相伴的女子一笑，手中的折扇一敲，点着某处说了句什么，立时引得周围一众看热闹的齐声喝彩，再看那女子，眼中的倾慕便怎么也遮不住了……
两个翩翩公子在人群与人群的夹缝间穿梭自如，单看穿着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若定睛瞧去，便会被其中一人的容貌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公子看去也只十七八岁，可偏偏……
尤其是那人脸上还总挂着让人看不厌的浅笑……
只可惜此时这人群都被街边一处处挂满灯笼的热闹吸引得顾不得回身望望。
饶是如此，靠近外围的还是有几个看呆了眼去，手中的物什何时掉了也不自知，更是忘了知会身边的人看看，待那两人早已走远了才堪堪回过神来，不由惊呼一声，忙喊着身边人瞧一瞧，可这熙攘的人群，又要往哪里瞧去呢？
那容貌惊人的公子看着这些禁不住摇了摇头，身旁的人却越发不淡定了。
“少爷，这热闹到哪里不都是一样，有何好看的？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族长又该训你了。”
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热闹自是处处不同的，元宵的热闹与春节、中秋的热闹怎会一样？你再看这京城与江南的热闹也是不同的，少爷我看的是风土人情。琉莘，这么些日子你陪着读的书都白读了不成？”
那唤琉莘的少年一笑：“少爷你这模样能看出什么风土人情来啊，人家一看到你便被惊得呆了去，还有什么人情能看出来？再说了，你也知道我读不进去书，还不如跟着你练武，那个好玩多了，嘿嘿……”说着伸出只手刚想挠挠头，却被身旁的公子一扇子敲了回去。
“同你说了多少回，穿成这样举止便该有所收敛，否则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是个毛头小子，既然让你扮成你少爷的模样，你总得用点心吧。若是再不注意，下回你便自己留在族里吧。”
那可不行！
自己若是不跟着少爷，留在族里更有苦头吃。
琉莘瞬间将手放正不敢乱动了，一时间也有模有样起来，却见身边的少爷慢悠悠回头笑道：“琉莘，既然你便只爱跟着我学武，本少爷便再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后面那四个交给你了，看看你这几日的功力可有长进，甩掉他们之后去买一辆马车，到城门口等我……”
待琉莘反应过来，那少年已然隐入人群，再看不见身影。
琉莘一人往前走着，嘴里禁不住咕哝：“都是这个月第四回了，这帮子蠢人，眼睛还不好使，看着衣服像便追，真不知道长老们是怎么拉扯出这么些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