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雅间在两边开了对穿的窗子，坐在里头能听说书，也能看看街上的热闹，布置倒是不错。
只是我一上去却发现那日那黑衣的风印竟就站在靠窗的桌边，见我们上来了，喊了声“公子”便退到了一边。
“子逸，我先到一步，便自己叫了壶茶，你不会介意吧。”
“自是不会。”
“……”
我嘴角微微一抽，懒得听他们文绉绉来去，径自坐到了窗边，从二楼的窗子往下看过去，竟发现不止方才我们站着的位置看得清楚，连那头的戏法都能看到……
嘿，这是捡到便宜了！
这回我也不去理会那头什么说书的了，趴在那窗口便看了起来。
我正看得乐呵，却突听得大哥的声音沉重起来：“圣上如今当真……”
“近日爹下朝，只道穆日日留在御书房，想是近来的奏折多半都是由他批的。”
“看来此回圣上的寿辰过后要不了多久，你我二人也终究再不得闲了。”我正听得云里雾里，大哥又接着开了口，“靳轩，这回圣上寿辰慕族少主当真会来？”
“想来此事不假，一个月前江南便有使者到皇宫相商此事，有探子来报称是半月前于江南湖州发现疑似仪仗的行迹，只是刚探得又没了踪影。”
“也不知爹同二弟他们又如何……”
大哥说罢，两人齐齐沉默了。
临走时，风靳轩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见他还是挂着往日的温润雅笑，正疑惑，只听他道：“三小姐，昨日你曾说过改日定备礼谢过在下，不知在下何时能等到那份礼呢？”
“……”
不会吧，昨日我不过为全礼数随口一提，他竟当真了，还巴巴地来要？
丞相府还能缺什么稀罕之物不成？
我能送他什么东西？
我有什么？
我朝大哥看去，可还未等我开口，又听得风靳轩道：“想来三小姐当初既然承诺了，也定不会假他人之手。”
我置若罔闻，本以为大哥会开口替我说几句，却只见他挑眉看了风靳轩一眼，低头对我道：“小妹，靳轩所言不无道理，既是你亲自许下的承诺，当由你来兑现。”说完倒是看向窗外不再理会我了。
莫不是因为我只是他昨日才认的妹妹，今日他便可以这般随意地置之不理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话真真不错，昨日那一失足，如今我要拿什么来还？
我看着场面又陷入了僵持，默了默，只得对上风靳轩的雅笑，硬着头皮道：“风公子说笑，既是轻素昨日亲口允诺，定当作数，只是想来公子贵为丞相之子，稀罕之物并不少见，而轻素所备之礼唯有一片心意，还望到时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心意在了便已足够，如此，在下先谢过姑娘了。”风靳轩说罢，笑着同我行了个谢礼。
呵，该说你是客气呢还是不客气呢。
回府的路上我寻思再三，还是没忍住问了大哥方才为何束手旁观，他却只是笑着摇摇头，随后竟又陷入了沉思。
我看着他的神情，心知不好打扰他，便也不再多说，只一心想着该送什么心意。
琴棋书画我样样不通，如今唯有跟娘学过的针线和医术还拿的出手些……
也不知道大哥想的什么那么入神，入了府后与我说了声“日后得空再带我出去”，便打算回房。
我虽然很乐意出府看看，但一想到风靳轩那带着温润笑意的脸，暂时是说什么也不会再跟着大哥出去了。
谁知道他带上我是不是又会约风靳轩一同喝茶？
可我心里尚有一事存着疑惑，于是我还是很不解人意地喊住了大哥。
我见大哥回过头来，神情还是那么凝重，到嘴边的话不由变了变。
“大哥，我们这府上可有藏书楼？”见大哥点了头，我又道，“我可以去看看吗？”
“自然，只是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让小六领你去吧。”
“谢过大哥了。”
“不必，可还有事？”见我摇头，大哥才回身神思不属地离去了。
☆、第九章 再遇（下）
我目送大哥转进了他的院子，这才回身入了梨院，想着先去娘的屋子看看她，同娘说说今日在街上的见闻。
可刚走到屋门口却听到里头似是传来几声哽咽，先前我跟着大哥离开时娘的模样蓦地浮现在我眼前，我心头一酸，难道……
我纠结着到底该不该进屋，倒是娘在里头喊了声：“阿容，是你在外面吗？”
这回我也不好往别处躲了，终于一脚迈进了屋子。
一进屋便看到娘坐在床边，脸上的泪还未擦干，我自方才起便感到的胸闷一下子更重了，干涩地喊了声，“娘。”
“素儿，你回来了。”
娘一见是我，忙低下头，拿着帕子擦泪。
可有什么用呢，我不止方才听到了，如今也都看到了……
我朝着她走近几步，声音有些低沉：“娘，这些年您心里是不是一直很苦？爹平日里也从不进我们的院子，他……”
“素儿！”我还未说完，娘便猛地开口打断了我。
我被娘突然的激动惊了一跳，抬头带着些迷惘看她，只见她看着我，慢慢的又柔柔地笑了，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床边，手被娘轻轻牵起，听到她一如往常的声音响在耳边。
“素儿，娘不苦，这么些年能留在府中娘真的一点都不苦，娘不怪他，答应娘，你也不要怪你爹，好不好？”
我心里一叹，娘，原来你一直都是爱着爹的啊。
“可娘您为何……”
“娘这是高兴的，娘为我们素儿高兴，这么多年了，除了老夫人和阿容她们，府里终于有人愿意帮着娘照顾素儿了……”
我听着娘的话，半晌，抬起头对她道：“娘，您放心，素儿一定活得好好的，以后还会有很多人与素儿一同照顾娘的……”
从娘的屋子出来，我沿着廊道一直走，走到一处空地前才停下，随意往廊柱旁一坐。
那空地不远处的数棵梨树上满满的梨花，风一吹，洒落一地，不知为何，我看着那场景，心里也愈发堵得慌，半晌，猛地抬起头眨了眨眼。
木璃坐在当初的墙头上，身影恰好被满树的梨花遮住，他看着下面的少女，明明是在望着花，却仿若是那花替她在落泪一般。
好半晌，那少女抬头眨了好几下眼睛，木璃这才看到她眼角的几点泪意……
这可真是……
木璃苦笑一声，终于开了口道：“虽说是一样的地方，但这天都变了，花也开了，丫头，你却还是在哭，女儿家都同你一般这么多心事么？”
一道声音突然闯进耳里，我被实实在在地骇了一跳，方才好不容易将眼泪憋了回去，如今被这么一吓，还在眼眶里的一抹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
这可真是让人尴尬死了……
“怎的，被我吓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举起袖子擦了擦脸，怒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两月，这便将我忘了？给你的玉佩你可还留着？”
“玉佩？玉佩我放着呢，怎么你要……是你！”
我一时口快，待到明白来人究竟是谁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话倒像是我巴巴地收着他给的东西似的。
“哦，放着啊，放着便好，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将它当了呢……”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脸上不由一热，忙举起手往脸上拍了拍。
只是听他话里的意思，倒像是那玉佩并非一般之物，那他又为何要送与我？
“既是重要之物，我这便去取了来给你，且我本便是要还你的，只是那时你走得太快没来得及。”
我说罢便待转身去拿，却又听他笑道：“我这人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曾收回，丫头，你还是好生收着吧。”
又不能拿去当了……
我心里嘀咕着，开口道：“那玉佩对我而言不过一块顽石，留着做什么？倒不如物归原主。”
“谁知道呢？没准哪日便有大用处了呢？”
这人说话没正没经的，忒气人，我憋着气，一转话头道：“既如此，我收着便是，只是这份情也不知该记到谁头上去，不若你出来，我们见见？”
那边一声轻笑，我接着面不改色道：“你行走江湖多年，可曾闯出什么名头？小女虽孤陋寡闻，但素来便颇愿结识一些侠客，侠者这般做好事不留名，不若便出来一见，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