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撅紧了手,正要开口,马车外又响起了声音,是琉影。
“少爷,项府的事已经办妥了。”
我一愣,回头向木璃看去,木璃这时也正看着我,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好半晌我才想起,若是往常,这时候我还在昏睡,琉影许是没发现我醒了,才会在这时候禀报,所以……
“你让琉影去项府干了什么?”
帘外琉影听到我的声音,似乎也有些讶异,半晌憋出一句:“属下先行告退。”便急着走了,留下我同木璃在帘子里眼瞪眼。
半晌,木璃轻咳一声,坐回到榻边,重新抱住了我,才道:“不过是让他去把当初项严囚禁你的屋子给烧了罢了。”
我倒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今日是大姐同项将军的大喜之日?”
木璃在我头顶“嗯”了一声。
我犹豫着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就算是闹洞房,这动静闹得也太大了吧……
木璃却不屑了一声,回道:“有何不妥?只许他当初坏我好事,便不许我坏他好事了?如今我不过是烧他一间屋子罢了,算是便宜了他。”
我这才突想起,若是当初项严不曾绑了我,照我那时的心境,必定早便迫不及待跑到木璃身边去了,木璃那一身伤也不会拖了那么久才治好,这么一想,倒发现木璃说得很有些道理,也便不再计较。
我抬手抱住木璃,却触到一手青丝,这才醒起自再见他起,他便一直不曾束过发,即便是那日宫中夜宴,他也是散着发的,虽说他这般同当初一样让人移不开眼,很容易让人忽视这一点,但到底算是有些不合礼数……
“你这头发……”
我刚一开口,木璃便低了头看我,目中含着柔柔的情意,我被他这么一看,自然而然便想起当初同他的约定来,也笑了,推了他一把道:“去给我拿把梳子来。”
木璃这时却摇了头道:“你身子不好,如今还是不……”
我趁着他话还未说完,又推了他一下,打断他道:“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不能总躺着,总要活动活动,你不让我下地,如今连束发都不许了?”
木璃想了一会儿,终究点了头,起身自一旁拿了把梳子过来。
我一边替他梳发,一边道:“下回我去挑一块上好的桃木,托人做成梳子,专门用来给你梳发,你说好不好?”
木璃的声音柔柔的,带着笑意:“好。”顿了顿,又道,“我来做。”
我听了轻嗤一声,笑他道:“就你那手艺,让你捏几个糖人,你捏了两年都没个样子,做得好梳子么?”
木璃也笑了,这回却是良久都没说话,似是在想着什么,最终只道:“待回了慕族,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我随口应下,伸手拿了一旁的束带来替他将发束好,左右看了看,颇为满意,这才将梳子塞回给木璃,重新窝到他怀里道:“木璃,你去过玉雪原吗?”
“……当初是动身了,不过又接到你到齐国的消息,半路便折到了都城。”
我有些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那,那你是何时才寻到我的?”
木璃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里的情绪看得我脸一红,他才笑着牵起我的手说:“你昏睡的半年里我都陪着你,你说我是何时寻到你的?”
我一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道:“我一直觉得在澜府住着的每一晚都睡得挺好的……”
木璃毫不避讳地点头,摩挲着我的手指指腹道:“你昏睡的半年里,手上总会包着纱布,白日里放血,到了深夜脸色也不见好,即便他们有给你喂些止疼药,你半夜里还是时常会疼得不行,有时候你做噩梦……”
我羞恼地赶忙抽出手去捂住他的嘴,又意识到什么,问道:“既然你一直知道我的处境,那,那我当时日日跑到云坊门口瞎逛,你也……”
木璃被我捂着嘴,不方便说话,这时听我这般说,弯了眉眼笑着点了点头。
我低呼一声,埋进他怀里都没脸见人了,木璃的嘴从我手心里解脱,不由笑道:“这有什么,那时知道你有见我的心,我不知道多高兴,只是到底怕惊了你,才一直不曾让你知晓,谁知道项严会突然出来横插一脚,害我又差些将都城掀了个个……”他说到这里,又停住了。
我知道木璃一提到这事又该心里不舒坦了,也为了减少自己的尴尬,忙捡起刚才的话题,接着道:“我在玉雪原里待了半个多月,这几日我空闲的时候便总在想,若是我们如今得到的信息都是对的,玉雪原可能便是这千年来酉悯族一直落脚的地方。”
木璃顿了顿,才道:“怎么说?”
“唔,不好说,原里被人设了迷障,连我都不敢轻易进去。且当初我看着那原下的酉村,便总觉着透出不少怪异来。我打听过,在我没去之前,进原找药引用的草药好像会是村里的人轮流来办,这说明他们家家户户都识得草药,虽说有久病成医的道理,但原里的迷障却绝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在玉雪原里生活了这么久,没道理不知道,可我进原采药时,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同我知会过。你觉得是为什么?”
木璃一针见血:“立场问题?”
我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若是他们一开始便同我说原里有迷障,我必定会追问,他们到时候避而不谈也好,推辞着说不知道也好,总会引起我的疑心,倒不如先什么都不说,我入了原没发现那些迷障便最好,若是发现了,又不小心中了迷药,到时候他们将我救起,便只说是发现我昏迷在原里也行,总之在他们看来,那迷障能不提便不提。”
我顿了顿,又道:“我是在天快明时进的村,但那时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村口他们生活的痕迹,可自从我进村后,便只见过几个孩子,至于那些患了病的大人……我从头至尾却只见过一个村长,本以为待得久了总会见到那么几个受不住出来转转的,可我在村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到最后也没能如愿,我说不上来,总觉得他们防疫的意识很高,整个村子的人只为了我一个人不染病也能憋在屋里半个月不出来,一般的百姓绝做不到如此,他们就像,就像是……”我仔细想了想,终于勉强找到了一个形容,回头对木璃道,“就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大夫!”
木璃似乎在想着什么,略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那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大夫,且都是自玉雪原中出来的。”
“嗯,我先前还奇怪为何澜七的祖父每回去都只是送药,且酉村里的人家每次都是自己领药,我采回的草药也都是分发到各个屋里,若是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是大夫,自然不会再需要额外的大夫,这些都说得通了,当然,也不排除村里有大夫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给他们看病,但我总觉得我这样的猜想更合理些……
而且最令我在意的是那玉雪原里救我的大夫离开前留下的医书,那医书同我先前看过的一本同根同源,而先前那本医书在陈静看来便是出自酉悯族,那么至少那位大夫同酉悯族必定会有些关系。木璃,当初那位离开前曾托了澜七告诉我,时候到了我自然便会想要去玉雪原,其实我如今便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但你却同我说他来信让我们先去慕族,我总觉得他知道的比我们多了不少……”
木璃点头道:“我曾远远地见过那位女大夫几回,她看上去并不像上了岁数,眼神举止却很是老成,若当真如你所说,她在族中的地位一定不简单。”
我一愣,恍然道:“原来是个女大夫!”
木璃眼睛微微一眯,低头看着我道:“怎么,你莫不是一直盼着是个男子?”
我这也是有些思维定势了,才一直以为救我的是位男大夫,一时有些讶异,这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打着哈哈道:“你瞧瞧齐国皇宫里从未见过一个女医官便知道如今女大夫有多么的稀罕,我这么想很自然吧,哈哈。”
木璃的脸色却有些沉,半晌才抱着我道:“好在这一回你昏睡时给你行针的是个女大夫,若是下回……我若是也会医术便好了……”
我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能听出木璃并不是在玩笑,只得抱住他安慰道:“你放心,我自己便算是个大夫,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