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来,微微撑起了身子,对着走到屋门口的背影唤道:“木璃。”
那背影立即停住了,却没有回头,只道:“你醒了?”语气里毫无讶异。
知道他背着身看不到,我却还是点了头,自己撑着靠坐在了床沿,道:“昨夜,我没醉。”
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只是依旧未转过身来:“我知道。”
嗯,他果然知道。
我反而有些松了口气,接着道:“如今我心里很乱,我没法告诉你什么,但,但同我在一处,可能不能长久,我……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便会消失不见,我似乎并不是这里正常的存在,很多人都因为我死了……”
我很紧张,说出的话也很是混乱,但我却找不到更好的描述来形容我如今的处境……
我看着木璃,等他如何说,可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一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良久,我才见他微点了点头。
轻轻提了一口气,我尽可能冷静地接着道:“我给你选择,若你,若你不愿意,我便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而若是你能原谅我,我便将命都给你……
他的身影似乎微微晃了晃,被门外投进来的朝阳映着,让人看不真切。
“嗯。”我只听到这么一声,便见木璃抬步出了屋门。
……这回连门都不帮我带上了么?
我苦笑一声,跌躺回床上,看着素色的帐子,眼前掠过同他相处的一幕幕。
良久,我抬了手背遮住自己的眼帘。
到底,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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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躺了半日,午后还是挣扎着起身洗漱,去了六皇子的院子。
六皇子的气色较之昨日好了不少,我替他行了针,同他道:“明日我再行过针,殿下便可下地走动了,只是还是切记莫要过于劳累。”
司空缘轻笑道:“我从未做过重活,何来劳累一说?”
我不置可否,只道:“昨日我同殿下提过的事,殿下可有安排?”
司空缘微点了头:“已经同甄太医说过了,这几日你若是有空便麻烦你多去几趟太医院了。”
我站起身来,刚巧茹儿端了汤药进来,我将床前的位置让出来,道:“既如此,我这便去太医院看看。”
司空缘微起了身道:“不急,别累着。”
我摇了摇头:“殿下不必挂心,左右我待在院中也是无事。”
我这话出口,六皇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也是。回头我便派人去一趟你屋里,将昨日那些酒搬回来,省得有人大清早便到我这屋里同我摆脸色。”
我一怔,便想起昨夜木璃的话来,最终还是未说什么,退出了屋子。
甄太医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见他的第一眼,我没来由想起了当初中医馆里的老先生,后来想想,许是因着他见了我便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同老先生慈蔼的样子有些相像。
我替六皇子行针,手法是自书中学来,实践也不过是这几回,总归有些生疏。
而我将这行针之法同甄太医演示,不过数回,后者便学了个七八,再见他操作几回,我也是获益匪浅。
临走前商定了明日再来,甄太医亲自将我送出太医院,又拿出了一个玉盒同我道:“姑娘愿意将这行针之法教与老夫,老夫左思右想,只这千年灵芝还拿得出手,望姑娘莫要嫌弃。”
这行针之法也是当日玉雪原中那大夫留下的医书中所载,按理我的确不该将之随意授与他人,但不说那是一条人命,单凭六皇子同木璃的关系,便值得我这么做,又哪里需要这老太医送我这般贵重之物?
我想了想,到底没拂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还是将那千年灵芝接下,道:“既如此,轻素便谢过甄太医。”
甄太医似乎很是欣慰,顺了顺白胡子才打算告辞,却又被我叫住。
我轻笑道:“今日同甄太医交流这行针之法,轻素也是受益良多,投桃报李,还请老先生莫要嫌弃,收下轻素这份心意。”说着,我将手上戴着的手链褪下递到老先生手里。
那手链由上好的药石制成,是先前我同流烟一同逛街时好不容易淘来的,虽说不如这千年灵芝贵重,对行医之人却也实属难得之物。
甄太医显是一愣,最后也笑开了,并未推辞,收下了这回礼。
如此作为,让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我刚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见茹儿带了几个人过来,道是奉了六皇子的命,要将我屋里的几个酒坛子都搬出去。
我让开路,并未阻止,只是进屋写了个药方子托茹儿带了回去。
看着空荡荡的屋角,不由苦笑——这回,我连跑到他面前耍酒疯都做不到了……
******
入夜,我躺在床上,借着大开的窗子看着屋外的月色,想着木璃。
他可是睡了?
可有好好吃药疗伤?
今日那方子应当错不了,我却还是想要去亲眼看看他。
院中的树影在窗前轻摇,我心里突然多了丝异样,侧过身朝里躺好,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
不多时,窗口似乎飘进了一人,恰恰便落在床前。
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沉寂了一日的心脏开始躁动。
是他!
似乎并不想吵醒我,床前的人朝着我走近了几步,这一回便是连丝毫的脚步声都不得闻。
薄被的一角被轻轻掀开,我的后背落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周身被熟悉的清香包裹,连带着我的眼眶也湿润起来。
他只是轻轻抱着我,可我却不敢再有何动作,我怕,怕将他惊走了……
身后不多时便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我窝在他怀里,背对着他,睁眼直到天幕渐亮。
还是在凌晨,身后的人起身,替我掖好被角,又在我额头落下轻吻,这才轻声离开,动作娴熟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我这时才敢回转身,看了窗外的天色半晌,将身上的薄被紧了紧,闭上眼补眠……
……
我是被尤儿唤醒的,否则可能便会睡到日暮去。
替六皇子行过针,又去了一趟太医院,回来时茹儿便等在院中,见了我,同我道谢,说是六皇子方才已能下地了。
我笑着收下六皇子托她带来的谢礼,却见她离开前微有些踌躇,不由叫住她,问道:“茹儿姐姐可是有何难处,需要我帮忙么?”
茹儿回头看了看我,犹豫片刻,却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我有些莫名,却到底没有多想。
这夜,木璃又来了,后来的几日,他也是夜夜都来,却也是每日天刚亮便离开。
我贪恋他的怀抱,整夜整夜的醒着,也不知他到底知不知晓。
我知道他在气我,气我竟给了他那样的试探。
可即便我猜得到他的答案,若是重来一回,我还是会问他一次。
——有些事,本便是要说开了才好,并不是两人心照不宣便可的。
六皇子的身子一日一日好起来,虽说固有的心疾仍不得治,却是一连数日未曾发作了。
茹儿很是高兴,每日都给我送她自己做的吃食,我尝着觉得味道不错,偶尔同她学着做了几回,味道倒也不差。
开始过得有日子模样的这几日,宫里似乎一直在布置什么,去太医院的路上总能见到不少忙碌的宫人。
我回养心殿时顺手拉过一个宫人问了一句,这才知晓是齐皇准备宴请群臣了,名目便是为慕族少主同陈国来使接风。
我看着他们忙碌,方想起自己在这宫里待的时间有些久了。
我本便不属于这里,也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但,我想同木璃一起……
☆、第二十二章 入席
五日后,齐国皇宫。
宫门口不断有马车停下,片刻后又立刻驾离,给后面上来的马车腾出位置。
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一旁的太监们见了这极具代表性的马车,连忙上前候着。
片刻后,一名着黑衣的男子自马车上下来,笔直的背脊让人一看便知这人常年待在军中。
见了人比见着马车更让人胆战心惊,一帮太监们连忙行礼道:“见过项将军。”
男子微点了头,抬步向宫门走去,身后的一个侍卫紧步跟上。
最末的一名小太监也驱着步子跟着,边走边道:“项将军,二皇子已经在静阁等候多时了,命奴才来宫门前候着,请将军进了宫先去一趟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