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朝看着自己侄子匆忙逃离,简直犹如丧家之犬一般,不由越发恨铁不成钢。
一时想起那七音姑娘绝世之姿容,那般清雅的人儿,那般清雅的心性,竟然许了自己侄子这样一个夫婿,可真真是糟蹋了。
又想起那一日在山中相见,他竟因为这么一个侄子,竟连上前一步都不曾,便觉心中惆怅,又恨又憾。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忌惮这个?
***************
恰好这一天陆清雅也约了宁七音喝茶,宁七音赴约的路上却遇到了苏南卿。
“真是巧了!”宁七音向苏南卿笑道,“早知道今日会遇到苏姑娘,我就将那根竹杖带着了!”
苏南卿双颊一红,向宁七音嗔道:“山中看着你是个娴静沉稳的,不想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再这样我可不跟你好了!”
宁七音忙双手合十向苏南卿拜了拜:“姑娘可饶我这次,我以后再不敢了!”
逗的苏南卿又笑起来,她向宁七音的手上惩罚似的一拍,然后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宁七音便不再玩笑,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陆清雅喊我去喝茶,苏姑娘不如一起去吧,人多热闹些!”
苏南卿闻言便欣然前往,陆清雅对苏南卿的印象也很是不错,见她与宁七音一同前来,心中也很是欢迎。
三人慢慢吃着茶,谈天说地倒是聊得颇为投缘。都是有些豁达的性格,言语间聊起什么事,也大都有同样的看法。因此坐了一个多时辰,茶水也不知换过了几次,竟还都是意犹未尽。
一面说着下次再约一面准备各自回家时,在门外便碰到了陆清雅认识的人,从那人同陆清雅寒暄中可知,陆景朝正和几位朋友在另一间喝茶。
陆清雅便笑道:“那我得过去跟三叔打声招呼!”
走到那茶间门外,陆清雅便独自挑帘进去,宁七音便和苏南卿立在帘外等她。
陆清雅清脆的声音很快传来,陆景朝便问她如何也在这里。
“和朋友来的,已经要各自回家去了。”
陆景朝知道陆清雅最近和宁七音一见如故,从山中回来便常念叨着要约出来喝茶,如今听她这么说,不由心中微沉,想起来刚才自己侄子的事。
她若是知道,不知作何感想?岂不是会恨极?
这么想着,不经意间,便抬起眸来,往那屏风后看了一眼。
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却纤细柔媚,一看便是她,这个世间再无第二人是那般样子。
陆景朝不由皱眉,这桩子婚事,究竟该如何了结?
自己侄子做出这等事来,虽没成事,但到底是配不上她,若自己一声不吭,任凭这桩婚事继续,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她这一辈子?
而此时的宁七音正和苏南卿轻声交谈,才收了话尾,便觉得茶间屏风后有人看着自己。
她透过竹帘向那屏风望过去,却并不能看见什么,可心中就是有种感觉,感觉到陆景朝正看着自己。
她望着那扇山水屏风,一时竟仿佛能感觉到,他那双幽深难辨的眸子正那么凝着自己,她心跳加速,呼吸艰难,又觉得脸颊发烫,不由暗自握紧了手心。
他应该在看自己吧,但是他看又如何?
上一次在山中,他看到她,也不过是看看而已。
这么胡思乱想间,陆清雅向众人告别的声音响起,宁七音心中怅然若失,收回视线看向了别处,苏南卿一拉她的手:“咱们去楼梯灯她,万一那房中有人送清雅出来呢!”
宁七音不自觉地又望了一眼那屏风,感觉屏风后的人好像站了起来,当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觉得空落落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便跟着苏南卿去了。
出去后,走到茶楼门口,陆清雅说要给家中老夫人买些东西回去,便先行离开了。苏南卿和宁七音不顺路,二人也便各自散了。
这茶楼并非在闹市中间,周围有片竹林,也是燕京城的一景,清晨傍晚常有人在这处散步,这时候却没什么人,显得那竹林十分幽静,偶尔有鸟儿扑棱棱飞起,便有竹子摇个不停。
宁七音等在竹林旁,看着婆娑竹影,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可又觉得,不这么等着,终究觉得遗憾。
但是见到后怎么样,又该说什么,她不知道,心里也不清楚。
不多时,宁七音果然看见陆景朝走了过来。
陆景朝显然是不曾想她竟然站在这里。
纤弱的小姑娘,站在竹林边,格外娇弱的样子,仿佛一朵清澈含着露珠的牡丹,粉雪一般的面颊透着动人的晕红,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微微咬着唇,湿润的眸子就那么望着他。
任凭是哪个男人,怕是都会忍不住疑心,这么一个清灵含露的小姑娘,是不是揉一揉都可以碎了?
可偏偏这是他侄子的未婚妻,是要喊他叔叔的女人。
陆景朝知道自己已经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看着这个女人,他竟然有一种揉碎她的冲动。
假如有一日,她嫁入了陆家,成为了陆家妇,自他面前走过,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深吸口气,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
宁七音当然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他的眸子定定地凝着自己,幽深难懂,如火般灼烫,仿佛她只和他对视一眼,就能烧化为灰烬。
只是她心里终究存着一桩子事,硬着头皮,红着脸,走到了他跟前。
陆景朝凝着她:“怎么还没回去?”
他声音原是浑厚冷漠的,可当同她说话,那冷漠便犹如被阳光照射的积雪,不经意间融化成淙淙溪流。
宁七音垂了垂眸,继而抿唇看向陆景朝,垂着脑袋,声音软软地道:“谢谢你送的字帖。”
她比他小了十多岁,身上那种气息犹如这郁郁葱葱的竹林,最是青春娇弱的模样。
每当她望向他,那清澈明媚的眸总让陆景朝忍不住想要探一探,想要知道那清澈的眼神中,是否有他未读出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字帖?”陆景朝记得陆清雅回家说并未告诉宁七音。
那清澈的眼神中便泛起丝丝涟漪:“我猜的。”
穿越竹林的风像是带着竹叶的清香,沙沙的竹叶声莫名像是擦着人心一般,叫平日里按部就班的一颗心,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莫名发慌。
地上有斑驳的竹影,深秋的阳光已经没了夏日那种逼迫感,不再炙烤着一切,更平添了几分温柔抚慰的意味。
宁七音耳边有丝碎发被吹到了前面,在白皙的脸颊上不安分地飘动,陆景朝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又在看到她的眼神时停住了。
那总叫他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神,此时正是脉脉的,像是能攫取人心似的,看一眼便让人沉沦,便让他很不住想更进一步。
进一步就是悬崖,万丈深渊,阿鼻地狱。
那是他侄子未过门的妻子。
陆景朝深吸口气,浑身紧绷,他扭过脸去,看着秋阳下随风轻摆的竹林。
他知道,自己浑身似火烧,渴望,邪念,以及占有的想法几乎将他啃噬。
这是自己侄子的妻子,自己要罔顾人伦吗?
但是另一个想法却告诉他,侄子已经做出那等事,他不配,他配不上这个小姑娘。
“我要回去了。”陆景朝的声音更加紧绷,终究这么说道。
这句话,说出来便觉得心中有丝线扯着一般,竟是从未体会过的细碎的疼痛。
只是他这话说完了,人却不动。
是在等吗?
等她怎么说,等她什么反应?
陆景朝忽然对自己很是不齿,他知道自己在引-诱,在渴望,在希望有所动,他甚至仿佛听到了细碎的火在沉默无声地燃烧,只需要一个引线,就可以燃起熊熊大火将他自己以及身边的小姑娘尽数吞没。
空气仿佛凝滞,竹林都已经静止无声,一切都让人窒息。
宁七音的眼神落在陆景朝的咽喉处,突起的喉结在麦色的皮肤下微微颤动着,男性的喉结有着简洁的线条,彰显着有别于女子柔软的陌生男性力量。
宁七音不知道,眼前这个沉默冷峻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当他用仿佛灼烧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深吸口气,也不知那一刻的勇气从何而来,像是不经思考一般,宁七音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略显沙哑:“可不可以再为我写幅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