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官员昨日商量好与他在工地见面,李陵把自己的想法与那官员讨论,不停地指导图纸。
当今圣上洪德帝听闻,同张贵妃笑说,“他难得有这样的高兴!”
“孩子们成家立业,我看着也高兴,”张贵妃欣慰笑道,“前儿我还同小六说呢,说让他多与同龄人走走,这家那家的来往,参加几回游园或者马戏,说不准就能给咱们看个满意的儿媳回来。结果咱们小六害羞,那样高的个头,脸都红透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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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贵妃这样说,确实有趣。
洪德帝乐道,“他那性子,真看上谁家了也不会说道你跟前的。嗯,小五眼看就要成亲,小六也该给他指门亲事。朕改日同他讲一讲。”
两人说着话,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被人耳语几句,随即过来对陛下道,“礼部的汪大人已在太极殿等候了。”
洪德帝从张贵妃的凤邀宫出来,直接往太极殿去。
大殿里十分空旷,洪德帝坐回龙椅,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没宣人进来,却见桌上摆着一只盒子,是密折专用的盒子。
开锁的钥匙在他这里。
洪德帝沉吟片刻,将盒子放在旁边,用别的折子盖起来,宣汪大人。
礼部侍郎汪大人在殿前焦急地等着,好容易被宣,立刻进去叩拜,不知有多着急的事儿,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直接给陛下跪下哭诉道,“陛下!陛下!……臣罪该万死!臣有本要奏!”
手中高举一封奏折。
洪德帝心中一凛,“汪爱卿起来回话。”
大太监将那奏折接过来,恭恭敬敬放在陛下面前。
陛下未有打开奏折,而是沉思片刻,问他,“你有上密折之权限。”
汪大人泣不成声,用袖子抹眼泪道,“微臣有罪,不敢不上此奏折,百姓读书不易,臣宁死愿保清清白白的举子不受牵连!”
上了密折,这个事儿就有可能不被明察。
听到此处,洪德帝才微微变了脸。
一日之后是本朝第四次春闱。
算算时辰,该进考场的,今日已然全都进去,那么汪仕春还能有什么罪?
陛下抬手翻开奏折,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帝王震怒,流血飘杵。
丁酉年,新年新气象,春耕开始,涉及面极广的翰林的科场舞弊案,被礼部尚书汪仕春亲手捅到了陛下眼前。
举朝震惊。
礼部几乎半数被查,其余五部风声鹤唳。
一日后,李陵被叫到太极殿殿前,——这种地方,他这辈子第一次来。
陌生又熟悉。
“有人推举你做这次科场舞弊案的主审官,”洪德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问这个他平常忽略的儿子,“你有何想法”
“举荐儿臣?”
李陵站在下面十分意外,抬头看宝座上的人,表情十分奇怪。
洪德帝就这么凌厉地看着他。
他眉头紧蹙地想了想,还是疑惑地说道,“都是哪些人举荐了儿臣?那些人儿臣一个都不认得,他们如何知晓儿臣会什么不会什么?净是瞎胡扯。
父皇,儿臣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勾当,不愿去做什么主审官。儿臣更喜欢骑马射箭,父皇派别的皇兄去更好。”
洪德帝闻言,声音中不觉染上几分愠怒,“什么叫瞎胡扯?他们举荐你不是因为认识你了解你,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你不愿意去,喜欢骑马射箭?好,那你去西北牧场看看今年的战马养得怎么样!不带回来五十健马就不要回京城见朕!”
李陵本来低头受训,听到叫他去看战马,立刻抬起头双眼看向陛下,欣喜万状,“父皇说话算话!别说五十健马,便是一百健马,儿臣也能给您带回来!倒时咱们羽林卫全都换成那万里挑一的好马,走出去岂不威风!”
陛下都被气笑了,指着这个傻儿子虚空点了几下,“去去,赶紧走!看见你朕就头疼!”
李陵欢喜地告辞,真的去皇子所整理出行的衣裳了。
过了半日,外面传来消息,腿有暗疾的五皇子变成了科场舞弊案的主审官。
晚上五皇子就来找他诉苦,“你倒好,跑得快。我这回要被太子与二哥抓住往死了揉搓了。”
李陵笑着宽慰五哥,“太子向来仁厚,必会教你如何行事。二皇兄脾气就是那样着急,你叫他说两句又不会少几块肉。
唉你知我从来写字最烂,父皇骂了多少次都练不成你那样的好。到时我的王府修成了,烦五哥给弟弟一副好字,叫弟弟我贴在书房。”
五皇子笑着打趣,“那你还是寻父皇要字吧。”
“我哪里敢。”
两人说笑一阵就散了。
第二天李陵跑去看正在修整地基的六皇子府,小安子歇了一天,那点小伤早也好了,跟着跑前跑后十分忙碌。
李陵看了一阵,与工部的人商讨了一点想法,就顺路拐去辅兴坊。
几个心腹来来往往在辅兴坊外书房与六皇子见面,不晓得有多少事务必须在启程前安排好,小安子多多少少能瞧出来这些年主子安置这件私宅的好处。
他蹲在书房外头,守着这里不叫人靠近。
及至天黑透了,最后一位才走。
小安子进去为六皇子换了茶,“六少爷,咱们是回去,还是就在这里用了膳再走?”
李陵方才一直说话,换了好几次的茶水早都凉了,此时端着新热茶缓缓喝了几口,热流灌入腹中十分舒服,“待会去后面瞧瞧。”
小安子立刻叫人传话,六少爷在宅子里用膳。
前院与后院平日里是两班人马。
他们从前经常来,但后院从来不晓得。
自从上元夜差点走失叶姑娘后,也不知里面那位怎样的发了狠,从三人中脱颖而出,竟将两位甩出,独占了后院,甚至还叫不近女色的六皇子频频出入后院。
真是不一般。
难道就是因为叶姑娘同宫里的解语花不大一样,言语粗粝新鲜,叫主子听来却是别有风味吗?
李陵休息片刻,开始裁纸练字。
他在宫里的字,是重新练的,这里写的才是自己的。
小安子安静的替主子研磨,侍奉主子写字。
然六少爷留膳这话传到叶玉盘耳朵里,她抓瞎一般跳起来,怒道,“怎么突然就来了?!快快,我的书!这混人怎么来得这样及时?!我的妈妈呀,都什么时辰了他为什么还要来!”
一本新新的《女戒》快速送到她手里。
繁体竖排的大字,还没有标点。
叶玉盘顾不得烦恼,一个字一个字辨认,磕磕绊绊拼命背了起来。
室内静悄悄,都给她创造学习的环境,直到有稳稳地脚步声从外而内,一步一步坚定地冲这个屋子走来。
叶玉盘抬手就把《女则》塞进美人榻的垫子下,翻个身背对外面闭眼休息,仿佛睡着了。
李陵进来还觉得怎么今日这样安静,掀了帘子,却瞧见叶氏在窗下睡着,丫鬟正取了毯子为她盖上。
现在才盖上?
李陵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重新收了回来。
他转身兀自坐到了另一边的圆凳,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袍,“起来罢,别装了。这种装睡的本事太差,本少爷十年前就能拆穿。”
叶玉盘一动不动。
丫鬟端了茶,小安子接过来,放在主子手边。
李陵便道,“睡着有睡着的气息,你如此屏着鼻息,太过刻意。”
叶玉盘一咕噜坐起来,看着他假笑,“哦是吗。那我下次可要学一学什么是睡着的气息。小安子,怎么晚膳还没来,没瞧见你们六少爷饿了吗?连茶水都喝得那么香甜。”
小安子立刻示意嬷嬷去安排。
李陵放下茶盅,悠悠道,“《女则》十八篇,先背第一篇。背得好,赏你出门去西市吃蜀中小吃。”
叶玉盘佯装咽了咽口水,反问,“背什么第一篇。”
还分十八篇这么多?
李陵皱眉,“你没有背?!”
叶玉盘忙道,“怎么会没有,这可是六少爷亲自交代的,那《女则》可是了不得的好书,怎么会不背,……只是没背完而已。”
实际上也才一两天时间,她又不是考状元,背不了那么多很正常。
李陵点头,示意她开始。
叶玉盘唯唯诺诺道,“那什么,您给起个头?”
李陵冷哼一声,目光如炬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