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放声大哭,“六叔!六叔!”
李陵亦是悲愤难当。
上辈子五哥寿终正寝,……都是他大意了,叫小人钻了空子!
送走这孩子,李陵心情很差,索性不去弄那些烦心的朝务,六部里的蛀虫一日不除尽,五哥的仇一日就不算报,杀这一人又有何用!
李陵站在密道入口处长长叹息,直接去找叶氏安慰自己。
到了叶贵妃所居的宫门口,隔着几重楼宇,都能隐隐里面小儿啼哭声不止。
小安子立刻问宫人,“怎么回事儿?”
宫人跪地道,“皇长子身子不舒服,已经哭了一早上了。”
李陵大步往里走,一路循声到了后面寝宫,那孩子哭声震天,像是要把屋顶掀翻的哭法。
偏殿院子里几位太医在商量什么,见陛下来了,纷纷下跪。
李陵风一样走后殿的偏殿里,叶氏抱着小儿在殿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哄,可一点效果也没有。
听见门口的动静,叶玉盘回头看他,她满脸愁容抱着孩子迎了上去,“他为什么总是哭呢,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可就是哭听不住!”
李陵没养过孩子,他从前的后宫十几年没有小孩,他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转头去问孩子的几个奶娘,“怎么回事!”
自陛下黑着脸进来,奶娘们就吓得在地上跪着了,此时被问,几个奶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回答。
叶玉盘最烦这种了,干脆地指着其中一个道,“你来说。”
那奶娘哆嗦道,“像是积食……”
“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听得我心疼,”叶玉盘接了话,她就怕陛下发怒,把这几个奶娘怎么着,那她就更抓瞎了,“御医也说是积食,给揉揉,兴许能好。可我叫她们揉了许久,还是哭个不停。听的人心慌。”
两个大人对着这孩子一起发愁。
幸而哭得时间够长,再有大人轮着抱来哄,又哭了一个钟头,他声音渐渐小了,竟是困得睡着了。
叶玉盘松了一口气。
李陵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叶玉盘一直都没有同他说过孩子的日常起居,生怕这孩子的来历叫他不痛快,今日实在是意外,没想到他忽然大白天回来。
幸而她方才观察数次,陛下对着孩子疯狂哭闹,一丝不耐烦也没有,更不说是厌恶。
真的好似对待自己孩子那种关心着急。
胸怀宽广·真爱。
哄着孩子入睡后,叶玉盘拉着他回了自己休息的寝宫,“我听说辉哥儿回来了?……他还好吧?”
荣亲王身故之事,她后来也知道了。
李辉久久不归,陛下到底是担心了许久,如今孩子回来,想必他心里能好受些。
可看他这样子,不但没有好受,反而更添几分惆怅。
李陵把下巴放在叶氏肩膀上,低沉道,“太医给他检查了,没有受伤,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他就是恨自己没能给他父王报仇,心里不痛快。朕何尝心里好受。”
叶玉盘驮着他好容易走到床榻前,忽然天旋地转,被人拦腰抱起,她小声惊呼,随即就被压在下面。
多亏她不能生。
要不然就这频率,她就别活了。
转眼春去夏来,李辉被送去长胜郡磨炼。
李陵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将盐鉄赋税改革进展到关键时刻,他花费多年在户部栽下的种子,眼看就要开花结果,这时,在京中定居多年的戎人东贤王齐纳罕忽然失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那病怏怏的爱妻却仍在京中,使人不清楚齐纳罕究竟是被人暗杀,还是被人劫掠。
远在甘泉宫的李陵收到消息,命人在京城四处搜寻,然私下却与左右叹,“只怕是凶多吉少。”
冬天第一场雪忽然下来,一夜之后,整个甘泉宫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叶玉盘都不想回京城了。
这里有温泉,即使外面下再大雪,宫室之内总是暖烘烘,而且一点也不干燥,京城的凤翔宫烧了地龙的话,她的脸就特别容易干,在殿内放多少水都无济于事。
脸干,皮肤容易老化。
她每年总是要等到过了腊八才肯不情不愿回去。
李陵离不开她,陪她一起待在甘泉宫。
整个行宫周围除了最早修筑的官邸外,布满了大大小小官员的私宅,人人都以此处有屋为贵。
巡防虽有,然不及京城厉害。
于是,有人发现了这个漏洞。
是夜,就着银装素裹,漫天雪花遮掩,戎人忽然骑着铁骑纵马千里奇袭中原。
金锁关守城将在腊八日喝得酩酊大醉,又有内应帮扶,不消半个时辰,便丢了关隘。
混战之后,戎人首领吾智利清点战况,却那守城大将不见了踪迹,守城将军的临时宅邸干干净净,只怕那人不是被杀便是趁夜逃走。
整个金锁关被兵不血刃的收在吾智利囊中,除了生擒、投降的百数十人,其余皆四散逃离。
吾智利心中纳罕,犹豫不决,生怕中了埋伏。
在京城失踪了的齐纳罕此时站在北贤王身侧,不耐烦吼道,“埋伏埋伏!老子说的话你从来都没信过对不对!你不信还跟我来?!你若有疑,尽管回去,此番打到金锁关,你抢了那样多金银财宝,已然是大丰收。弟弟我可是要打进那汉人的京城,做一回汉人的皇帝!”
“凭你也能做汉人头上?”吾智利嗤笑。
这个弟弟不过是听命在汉人京城里做了几年质子,就这般眼高于顶!
不过他说的很有道理。
整个金锁关库房全打开,武器、粮食、财宝应有尽有,其他便罢了,那武器库里满满当当的新兵刃,怎么说这都不像是圈套。
吾智利召集手下,“兄弟们!今日咱们就能冲到汉人皇宫,杀死汉人皇帝,给本王抢了那美艳贵妃回草原!余下金银财宝美人,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全都是兄弟们的!好儿郎,跟本王走!”
一声长啸后众人纷纷上马,跟随首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几千铁骑飞驰过关,在地面上发出轰鸣响声。
雪夜遮掩了大部分人视线。
李陵与贵妃喝了四五杯美酒,一阵温存之后,将醉酒美人抱着送入密道。
45
戎人仅用了小半日时间,就神速冲到了甘泉宫外一里的高地。
吾智利指挥手下几个得力的部落长,一声号令,小股骑兵飞速朝着早也定下的目标疾驰。
半个时辰慢慢过去。
吾智利等消息等得头皮发麻。
算着时辰,那几支队伍理应有人来报,但远处被雪覆盖之地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那八个密道究竟拿下了几个。
就在吾智利心焦,怀疑弟弟齐纳罕与汉人勾结出卖自己,想要趁其不备,拿下齐纳罕时,被风雪遮住了视线的地方,忽然燃烧起熊熊烈火,黑烟冲天而上。
这是已经攻入行宫的信号!
吾智利顿时两眼放光,好言好语吩咐齐纳罕就在此处镇守殿后,他自己亲率心腹八千骑兵,朝着地图里汉人京城的方向疯狂奔驰而去。
待他一路畅通无阻狂奔至京郊半外,终于看清京城高大城楼上燃起大火黑烟,心中大喜。
心道那汉人的废太子果然有用。
只看那大雪中熊熊火光,竟烧透了半边天,吾智利满意极了,那火定然不小,必定是烧了哪座宫殿,才能有如此剧烈之势。
他命三千人急速前行,冲进大开的城门之中。
这汉人的太子果然被关傻了。
汉人江山,必为我所属!
吾智利浑身都是力气,举着大刀骑马飞驰,大声呼啸,冲进向往多年的汉人城墙之中。
远在甘泉宫外的齐纳罕听回报说,吾智利根本没去甘泉宫,而是一路朝着京城狂奔而去,只觉的自己被骗,气得跳脚,抓瞎一般想着到底自己去甘泉宫抢人抢财宝,还是追上吾智利,最好能趁他不备给他个了解,然后自己当皇帝!
忽然耳边听见熟悉的箭矢声。
他惊觉要遭,还不急回头,一只巨箭稳中他的头,将他从马背掼在地上,整个人被钉在了雪地里。
数四面八方流矢射过来,他手下两千多骑兵瞬间崩溃,无惨叫声呼救声马嘶鸣声哀嚎声不断。
齐纳罕耳朵里渐渐听不见声音。
他眼睛看见的,只有染红了的白雪,最后不知被哪匹惊马踩着脖子,瞬间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