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陆言个人来说,这当然不能怪他,毕竟在这样一个春风熏暖,莺蝶倦懒的午后,没有什么比来这寂冷无人的图书馆完成他那不得不超过30页的论文更惹人犯困的了。如卫兵般直直耸立的书架从红松开裂的细小间隙里往外散发着某种黏腻潮湿的气息,依次排开的书脊笼着被手心细细摩挲过的柔光,在陆言用手指从上面拂过的时候用不同的力度叩击着他的指节。
陆言依从着手感随意抽出一本,旁边那本红棕色软皮外壳的厚折页书倒下,形成一个不标准的立体三角形。一抹柔和的亮色从中间漏出来,一段细长润白骨节分明的食指攀着那本书的深色书脊将其立正放好。陆言被那手指晃了晃眼,从空隙往里看去的时候却正正撞上一只黑沉清亮的眼睛。隔着书架的两人对视了一会,直到那漂亮的手指收了回去,陆言把散出去的魂儿往躯壳里收了收,定下心神来佯作无事地冲着对面的人灿然一笑,说了声“学长好。”
对面的人陆言算是认识。可说是熟悉当然也不能算是挚友,说是陌路但是却又有着弯弯折折千头万绪的关系,这关系很复杂,解释起来不过也就是暗恋怀春罢了。
傅怀,高中部的俊美学长,整个级的颜值和学校年年招生宣传担当,无数恰到情爱萌动时的少男少女的倾慕对象。陆言自认为也不能免俗,毕竟若是傅怀长得实在是符合一个适合的高中暗恋对象的模样。
“抱歉,你是?”傅怀看了看他,有些困扰似的地揉了揉额头。陆言抿了抿干燥的唇,压抑住满溢出来的笑意尽力控制成一个适度的弧度。春日明暖的日光透过外墙上的窗户柔和了傅怀的眉眼,身上轻薄的衬衫鼓动着血管的流动脉络,微微翘起的发丝在已然停止的风的扰动下弯曲成一个可爱的弧度。书架的阴影静止在地板上蛰伏不动。在这一刻,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除了陆言之外。
在停止的时间里作为唯一能行动异数的陆言走上前去,踩着影子绕着傅怀转了两圈,扶着书架替他把头顶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抚下去。半蹲在地上往上看着眼前的男人,仗着没人听见便大声叹了口气。沾了些许灰尘的手指堂而皇之地在他的脸上摸了摸,柔暖的触觉从指尖一划而过。他不仅退了两步蹲在地上,脸颊洇上一点血色,又猛然站起身来扯了扯袖子瞪了傅怀一眼。
时间再次流动起来的时候陆言还是站在原本的地方,双脚并拢在一起,脸上的笑容礼貌疏离,保持着一个朋友圈好友间的合适距离毫不过分。
“啊,我记起来了,你是叫陆言吗?”傅怀说道。
陆言心里一抖,就应到:“是的啊,你的记性真好。”
“所以?”傅怀挑了挑眉,狭长的眼睛在微微含了点笑的时候格外甜蜜。
“嗯?”
傅怀对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你应该也是为了完成那篇要求30页的选修课论文来的吧?所以不打算帮帮我吗?我可是听说你是个超级大学霸。一起写怎么样?”
在陆言沉湎于美色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嘴就自作主张地提着他答应了下来。图书馆的桌子虽然空空荡荡,他们两个人占在阳光能照进来的角落躲在一大堆的厚书里面。他们靠得很近,陆言把手中记录好的笔记本飞快地翻来翻去,接着翘腿的动作屁股往远离傅怀的一侧挪了挪。傅怀趴在桌子上靠过来看他的笔记,把着他的手腕停在一页仔细阅读他画的示意图。
“你可真是厉害。”傅怀夸奖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动控制系统图例进行这样的简化。”
“也,也没什么啦。”陆言并拢双腿,挺直脊背将那一页轻轻放下去,最后将那个笔记本啪的一声合拢起来放在傅怀面前,瞥过眼去不去看他。“你要看的话可以拿去看,什么时候还我都可以。”
“太好了。”傅怀欣然道,“可是这样的话不会耽误你完成论文吗?”
“没有关系的。”陆言重重地抽了一口气,埋下头去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张空白纸。傅怀眨了眨眼睛,就看见上面从无到有地挤满了陆言那密密麻麻的秀挺小字。“我已经把大纲完成地差不多啦!”陆言悄悄摔了摔酸涩不已的手腕。
“你会魔法吗?”傅怀露出夸张的表情,随后的称赞真心实意。“怪不得认识你的每一个人都说你超级厉害。”陆言咳嗽了两声,不禁面红耳赤。感觉自己18年来所构建的谦虚风度都在今天毁于一旦。
他好喜欢被傅怀夸奖啊!要是他再说得多一点就好了!可陆言当然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宣之于口,桌子下面的腿抖了两下,要十二分努力才能控制忍住面上的得色。
一天的时间当然不够两人消磨。“那你明天还来这里吗?”在闭馆的时候傅怀问道。“来的,明天见!”陆言对着傅怀回以微笑,嘴角的弧度悄悄突破了不熟的朋友的范围,将其人的心思露出了一点小尾巴。
时间忽忽而过,等到两人的论文终于完成之后。陆言就很习惯的在傅怀的面前露出这样的微笑了,他的眼瞳比常人的大些,内双的眼睑一含一露间总是显得情意绵绵。可脸实在是看起来稚气,待到一侧的酒窝浅旋出来又加了三分的清纯无辜。唇的颜色淡淡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纯良得不行,特别是又乖又甜地对着傅怀啰啰嗦嗦地背书的时候就总惹得后者来掐他的下巴沟。
“因为你看上去软软绵绵的像个甜甜圈抱枕一样。”傅怀的回答往往理直气壮。可是两人的关系偏偏停止在挚友这一步天堑之上,往上迈不动,往下退不回。好像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卡在中间看谁要先忍不住先把那张纸捅个洞出来,或者彼此假装直男玩相互勾引的GAY游先动手的就是输家。
陆言可不着急,毕竟他有着“时间静止”这一个大杀器。在独属于陆言的那份时间里,傅怀整个人都是他的。特别是带着些许微醺春光的下午悠闲时光,最好的事情便是抱着傅怀的腰,双手从后面摸进去贴着衬衣乱揉一通。再深深地把脸埋进那件柔软的夹克衫里吸一口,用下巴蹭开里面的绒毛之后就可以感受到傅怀胸腹的炙热温度。和陆言偏寒的体温相比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恒温的加热器,在忽寒忽暖的骤变节气里成为陆言判断今日气温和明日穿着的不二之选,抱着抱着就总是忍不住枕着他的大腿就睡了过去。
睡醒之后可以揪着那人垂落的头发卷起来玩,陆言早就羡慕傅怀硬冷的黑色直发了,可他自己的头发软塌塌地好像羊羔毛,绵绵卷卷地毫无气势可言。就算是傅怀经常摸也是一样,且他有些疑心他是不是故意夸奖他的头发很好揉了。
陆言也有想过譬如“万一我的时间停止突然失效了怎么办”之类的问题,不过后来发现那的确都是些学业和恋爱之外的庸人自扰——直到那一天他正像往常一样迷迷糊糊窝在傅怀的怀里找好位置,手里揪着一小截身下人的衣角。忽然间只觉自己温暖的小窝一阵翻滚,在他的脸直直地冲着地面砸去的前三秒就有两只手结结实实地搂住了他的腰。
当时陆言的脑子里就炸开了五色烟花,傅怀把他木偶一样重新放在自己的腿上还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防止他来个前仰。
“怎么,困了呀?”傅怀问道。不知有的没的陆言总感觉他的语气里有着几分戏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就冒了上来,啪地一下伸手把那根作乱的手指敲了下去,气势汹汹地顶着傅怀的胸口嚷道:“我爱睡哪睡哪!要你管我还不是!”
说着说着耳根后面穰红了一团,刚刚在人怀里揉乱的头发毛毛躁躁地顶在头上睁大了眼睛和傅怀对视了一会,倒是一步不让。
傅怀率先举手投降,哄着他道:“嘘——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嘛,早知道你要睡在我身上我今天就不应该穿牛仔。”说话间自个就眯着眼睛对着陆言笑得好像刚喝了几斤枫糖,他知道陆言最受不了他这样。果然,后者移开眼去一言不发地一个人生闷气去了。偏生陆言这时候还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靠得极近,他向着左边靠过脸去陆言就朝着右边,他向着右边靠过去陆言就朝着左边。
天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傅怀心里一颤就在陆言的侧脸上亲了一口,陆言一晃腰简直浑身的毛要一根根竖起来,傅怀看在眼里,那凡是露出来的地方能红的都红了,还是得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