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关系。”傅怀将他抱在怀里,低下头去。“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一场烟花,最美丽的一场烟花。”
“是最大的流星雨。”
“可以许愿吗?”
傅怀手上的手表滴滴答答地走着,表示着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
咔嚓,咔嚓,咔嚓。
时间到了。
陆言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在心中想道:
希望下一次能和傅怀一起去潜水。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陆言猛然睁开眼睛,抱着傅怀跳了起来。
“傅怀!傅怀!”他大笑了起来。
“我们还活着,没有爆炸!没有核辐射!你的父亲做到了,他拯救了我们!拯救了全人类!我可以陪你去潜水、去蹦极了!太好了!”
傅怀跟着他笑了起来。
“那真是太棒了。”他说,同时在心里他想道,天,我要什么时候和他说明,我的父亲其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科医生,这辈子都没进过核电厂呢?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想这些了。他只顾着弯下腰,接受他的恋人劫后余生的庆贺亲吻。
——
20号世界,治疗完毕。
第22章 猫臆病
傅怀的治疗笔记:
——
病症编号:A-XIX
世界编号:21
主要症状:陆言以为自己是一只猫。
危险等级:III
治疗方式:精心驯养。
———
“喵。”
一只白尾黑背的野猫蹲在傅怀的窗台上,透过玻璃窗窥视着里面的这个奇怪的人类。
桌子上茶杯里的茶叶上上下下地沉浮,冒出袅袅的热气。
傅怀的影子被朦胧的台灯投在墙上,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在那野猫看来,这影子似乎是比这个人类更加可怕的怪物,于是它轻巧地跳上了另一边的窗台,消失在了傅怀的视野里。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人吗?
那种以为自己是一只猫的人。
在城市喧嚣的黑夜里,它跳跃上每一个低矮的窗台,露台,越过每一道攀满蔷薇和月季的篱笆。人们设下的那些用于将他们分割开来甚至分成不同等级的屏障在它的眼前宛如无物,它修长的四肢伸展开来,在空中肆意跳跃,月光投下它的影子,它去任何它想去的地方,吃它任何找到的食物,在任何的温暖或冰冷地方睡觉。
傅怀的心绪就如同眼前茶水的雾气一样不得宁静。
在这样一场盛大而不可阻挡的城市的谎言里面,适应了被用来庇护的钢铁骨架的人类伴随着隆隆的机器声四处蔓延开来,他们蜗牛一样撑着他们的房子走路,不堪重负又乐在其中。在空中,湛蓝色的天空蔓延上铁灰色的可怕狼疮,用于点缀白云的鸟雀唱哑了嗓子,尸体在笼子里干枯成小小的标本;在地下,被厚重金钱累积而上的楼层一再拔高以至于寄托于其上的家庭变得越发不稳固,甚至爱情也因为过于逼仄而缺氧死亡。
纯白的灵魂蒙上了雾霾,通过手机屏幕你难以看清楚一个人的真心,甚至面对面也不行。光鲜亮丽的表皮被万人追捧吹鼓,整形医院和股票交易所一样人满为患,但是却没有人会花时间看看自己的窗外。更多小小的透明的灵魂被遗弃在城市的角落,死在了垃圾桶旁边,无人问津,就好像一只猫。
傅怀并不是坐在这里发呆,实际上,他在等一个人……或者说一只猫。
窗户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种模糊不清的刺耳声音从一侧的窗户上传来,接着是玻璃被手指敲击的声响。
扣扣,扣扣。
他等的猫到了。
傅怀转过身去,打开了窗。
寒冷的夜风裹挟着一团黑影滚了进来,台灯照亮了那一团黑影。那是一个有着略长的黑发的男孩,尽管脸上被乌黑的脏物几乎完全遮住,却仍能看出俊朗的轮廓。他身上只挂着几条脏兮兮的破布,完全可以称之为赤身裸体。偶尔暴露在外的皮肤却如同月光一样白皙而柔软。
他熟练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原本红色的地毯立刻被染上了一条条的污渍。一只过分丰满的黄猫从沙发后窜了出来,冲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
男孩手指收缩着抓住地毯,俯下身来,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警戒的吼声。
黄猫弓起了背,喵喵喵叫着后退缩进了沙发缝里。
“嘘,你们两个不要吵架。”傅怀连忙揉了揉男孩的后脖颈,被人一爪子打开。
“等等,陆言,我是怎么教你的。要先洗澡才能去厨房。”
“喵喵喵!”
“就算你昨天洗了也不行!”
“喵喵!”
“不然今天没有糖醋鱼吃!”
“喵!”
傅怀忽然注意到了他今天走路的姿势有一点不对,就算陆言习惯了手脚并用的走路方式,可是今天他却一直避免使用他的右脚。
“你的右脚踝怎么了?”他问。
男孩轻盈地转向另一边躲开他抓向自己脚踝的手,冲他呲了呲自己的一口牙。
“呜!”
傅怀无奈地从厨房的微波炉取出了一盘已经被切碎且去了刺的鱼块放到了桌子上,当然,还有一双筷子。
陆言蹲在椅子上,用脸将筷子拨拉到一边,埋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傅怀慢慢地接近他,轻轻地用手安抚般拂过他的后背。
“没有关系的,陆言要乖哦。”
陆言的身子明显一僵,吞了一大口鱼肉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人类,确定他的确不是来和自己抢食物之后才放松下来。
傅怀的手顺着他的背慢慢往下,最后抚摸上了他的脚踝,眉头皱得更紧。
原本纤细的脚踝已经青紫起来,肿成了馒头大小,看上去格外瘆人。
陆言的腿轻轻抽了一下,踢了陆言一脚,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动作。
“有点严重,你这几天不要出去浪了,乖乖待在家里。我一会给你做个冰敷。听到没有,言言?”傅怀说道。
陆言没有理他,仔细地用舌头舔舐着盘底的汤汁。
傅怀第一次遇见陆言是在小树林的旁边,他按照他的习惯在傍晚带了猫粮去喂他小区里的那几只流浪猫。它们都被他喂得熟了,到了饭点就在周围徘徊不去。但是那天晚上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陆言忽然从树上跳下来,身姿轻盈得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他将傅怀那天带来猫粮都吃光了,几乎什么也没有给那几只猫留下。然后他就蹲在树上舔着手指,狡黠的眼神从傅怀的身上搜刮而过,好像在看他的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傅怀就这样认识了陆言,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每天都给他带食物,试图接近他,得到他的亲近。甚至是“陆言”这个名字,也是傅怀给他的。
但是陆言却并不领情,他独立得像是一只猫,享受了傅怀给他带来的食物之后就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给傅怀留下一个冷艳的背影。
他以为自己是一只猫。
他就是一只猫。
时间回到现在,傅怀在费尽千辛万苦地做完冰敷之后拖着陆言进了浴室。
陆言是一只猫,所以他对于洗澡的深恶痛绝当然也有据可依,但是这却并不是傅怀放过他的理由。
“你进来,很快就洗完了的。”傅怀声音温温柔柔。
陆言一只手抓着门框冲他喵喵叫,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拒绝进这个可怕的房间。
傅怀家里养的橘猫大黄从他们的身后溜溜达达走过去,发出了一阵只有猫能听懂的嘲笑。
“不行,你太脏了,必须要洗澡,不然今晚不许上我的床!”
“喵喵喵!”
“不,也不能回去睡垃圾桶。言言你难道不想睡床吗?柔柔软软暖暖和和,可以陷下一只小猫咪的床,你可以踩来踩去,拿床单磨爪子哦。”
“喵?”
一个小时之后,当傅怀终于来到了卧室,陆言早就顶着一头被吹得蓬松松的长发,呈现大字型的身子几乎占了他的大半张床。
傅怀躺在床的另一边,陆言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脚踝上被傅怀包扎好的绷带在被子上蹭来蹭去,并且试图用手去撕下来。
傅怀就抓住了他的爪子,冲着他晃手指。
“不可以哦,陆言要做一只乖乖的小猫咪。”
陆言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立刻就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