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年中最热的那段时间,白云天收拾行李,又要南下,再到中越边境去。临别前齐金明抱着他腿不放,在院门处纠缠许久,白云天苦口婆心说了好久,说爸爸出去赚钱,冬天就回来了云云,最后齐金明终于动摇,放开大腿,被齐胜仙抱回院里。齐胜仙教他挥手,嘴里模仿童言:“爸爸拜拜,快说爸爸拜拜。”
齐金明宁死不屈,楞不说话,只是挥手。后面成毅东来接人,冲着院里两人挥手,也在告别:“爸爸拜……嗨!我叫个什么劲儿!”
白云天笑意难掩:“走了走了!”
在越南的时候,白云天做生意漫不经心,连打牌也没什么心情,每天只图晚上缩在屋里吹风扇打电话。他本来不怕苦热,只是在家里幸福惯了,所谓由奢入俭难,贪恋舒适,再难吃苦。他的心根本不在生意上,也盘算着今后放弃走私活动,不再离家这么远,既然牵挂家里,要做生意,就找个天津的港口好了。
那段时间白云天的所知消息全是通过电话:他知道了齐胜仙开始重新练功,一脚把家里石桌踢坏了,现在在物色新的石料;他知道了齐金明会叫爸,当即欣喜若狂,跳到床上扯头发,结果第二天齐胜仙打来电话,悲报道齐金明死也不愿再次开口;他还知道了白云生当起仙草堂大朝奉,第一次随人去乡下拿货,却不曾想被当地盲流所骗。他们不仅悉数抢走钱财,还将人推下山崖,白云生就此死不见尸,仙草堂由其妻掌管,整个白家都在等着白润麒长大。
快到冬天时,白云天终于得以北上回家。他们驱车到河北郊外时,司机助手都说饿了,于是下车打尖。成毅东找了个做驴肉的乡下馆子,点了几道菜,白云天端起碗来,饭还没吃两口,就有警察进了饭店,说请他帮忙协助调查,白云天就这么被请回了局子。
白云天生平第一回 跟雷子打交道,生怕是查他走私,却不想警察一开口,说到了白云生被害一案。为首的警察道:“这案子吧,虽然当事人是你们北京的,但是在我们河北发生的,所以归我们管,你也别害怕啊,就是请你来协助调查,讲一讲你哥生意上的来往,看能不能对我们侦破有帮助。”
白云天连连点头,一五一十添油加醋都说了:“我哥比较天真,不会怀疑别人,我都说他出来做生意被骗是早晚的事儿,但没想到他就……”说到这里,他手捂额头,泫然欲泣,确实是个兄友弟恭的样子。
警察说:“你别说这个呀,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他最近和什么人有过生意往来,是怎么被骗到河北的?”
白云天抬起头来,严肃道:“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我们已经分家了,他过他的我过我的,确实不太了解。要想深入调查,你们去问他老婆吧。”
问询警察正想骂他,电话突然响起,他出门去接电话了。那记录笔供的警察抬起头来,横眉立目:“我们警察做事儿还要你教?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东拉西扯的,小心办你一个妨碍公务。”
白云天低下头来,老老实实道:“是,是,我这不也是急着回家吗,好久没看着孩子了,心里想得慌。”
那问询的警察打完电话,进得门来,正听到他说孩子,语气也柔软了,说自己也有孩子,又问:“孩子多大了?”
白云天赔笑:“过了年就三岁了。”说着他撩起外套,从内揣里拿出烟来,给两雷子一人发了一包。
警察笑呵呵地抽了一根,叼在嘴里:“虚岁啊?”
白云天拿出火机,伺候两人点上:“虚岁,虚岁。”
警察说:“孩子这么小,不在家带孩子,还要出来做生意啊,不容易。”
白云天点头哈腰:“是,是,不容易,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警察把烟揣进胸前兜里,叼烟的嘴歪着道:“得。问也差不多问完了,你就先回去吧,回去带带孩子。”
白云天道:“好嘞,有事儿您再找,都在。”
警察说:“成。”
白云天出了局子,成毅东在外边走来走去,心急如焚,见他出来忙道:“怎么了?什么罪名啊?你别不说话啊。”
“什么罪名,你他妈巴不得我坐牢是吗?”白云天掏根烟出来叼进嘴里,气冲冲道,“白云生被害的事儿,就为这个把我抓来问话,我估计我那嫂子通风报信,说我们俩平时兄弟不和,给我抹黑呢。”
成毅东说:“操,打雁的倒让雁把眼睛鸽了——我刚才找了战友,他转业以后现在当武警呢,叫他打了个电话,暂时把你弄了出来,咱们先回去吧。”
白云天把烟一掐,骂道:“走。”
第40章
白云天和成毅东出了局子,两人各自开车回家,成毅东去打听白云生被害一案,白云天抓紧回家看孩子。
白云天到家时已是黄昏,院门未关,夕阳西下,他推门进院,看到院里桂树上多了一个秋千,齐金明正踩在上边,努力晃动身体。见他回家,齐金明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猛然跨下秋千,摔了一跤。白云天见状惊呼,连忙走近,一把把齐金明抱了起来。幸而桂树下是软泥地,他没伤着。
白云天让齐金明伏在自己膝盖上,拍拍他脑袋道:“慌什么呀,我又不跑,知道疼了吧?”
齐金明抬头笑,露出几瓣牙齿,白云天推起他嘴唇看,上下都长了八颗,个子也长高了,能有九十公分,可惜还是只会咕咕叫唤,不会说话。
白云天问:“爸爸呢?”
齐金明从他膝盖上起来,指着屋里,非要牵他进去。白云天跟他进了屋,发现齐胜仙正在摆设祠堂。屋里墙上挂了齐家两位爷爷的画像,画像下是供桌,桌上摆了香炉、未开封的香烛,还有两块灵牌位,分别写着齐双、宝昌两个名字。
齐胜仙见他回来,乐道:“怎么不打个电话?不是说明早才回来吗?”
白云天拿过供桌上的香烛,掏出火机点燃,朝牌位鞠了一躬。齐胜仙说:“先别急着拜,还有一个。”话刚说完。他便将手上刚擦干净的牌位放上供桌。
白云天问:“嗯?还有谁?”他看向牌位,上面刻着“先妣红氏之位”,字儿隽秀,是齐胜仙的笔迹。他字写得好,却不认自个儿有天赋,总说是勤能补拙,不算有才,也不爱显摆,白云天很少见到他写字。如今见到,白云天叹了口气,他早已不追忆当年之事,那时他还是孩子,没法左右命运。如今他早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如同重新立命,再也没有那些困扰。时间是如何改变一个人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白云天揽住齐胜仙的肩,握了一握,表示感谢。他们一一拜过,又教齐金明上香,都做好后,用红纱将牌位盖上。人间在这边,彼岸在那边,一道红纱隔开,隐隐绰绰,让先人不至于受喧闹打扰,静静看着他们,保佑后代。
到了晚上,齐胜仙弄了顿饭,三人一起吃了。用完晚饭,白云天想着看会儿电视,蹲地上摁了半天,电视却怎么也打不开。齐胜仙说:“别摁了!前两天你儿子牙痒,趴地上把线咬断了,家里已经好几天没声儿了。”
白云天听得直叹气,心想这小玩意儿长大了得多败家,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弯腰试图去捉齐金明,想要教训教训这小兔崽子。齐金明被他追着,哇哇大叫跑进厨房,想找齐胜仙为己伸冤。齐胜仙正在洗碗,一屁股把他顶开:“滚蛋!惹了事儿就知道找我了,爷不伺候!”
齐金明见自个儿失道寡助,身后的白云天又怎么都甩不掉,顿时急眼,迈着短腿开始满屋子瞎跑。白云天跟在后面,脚步放得很碎,忽近忽远吊在齐金明背后,看到齐金明瞎转悠的样儿,把他笑得前仰后合。
两父子一逃一撵追了许久,齐金明终于累了,白云天把他抱进卧室,放到了摇篮里。如今摇篮已换了个大号的,他把齐金明放进去,扶着脑袋枕上枕头,盖上被子,摇了几摇,就听到小孩的噗噗呼吸声,是睡熟了。
齐胜仙随后也进了卧室,他晃了两下肩膀,转眼褪去上衣,仍是四年前初见时那样,皮肤如蜜,胸肌夸张,令人想要搓扁揉圆。白云天坐在床上,色心大起,顿时怪笑,脱了外套躺下,拍了拍自己大腿,示意齐胜仙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