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不动手而冷眼旁观,不过是等他自己跌落罢了。
虽然不明说是谁,但舒君也猜得到,里面一定有一个李家。否则薛开潮也不必连暂时结盟的李菩提都要防了。
可,这说不通啊。
舒君知道既然是闲话家常般说给自己听,那就允许自己问了,当即追问:“就算先前他们都不清楚,也被骗过了吧,可宫里那一战,那么多人都跑了出去,主君又是怎么做的?”
其实那时候薛开潮中了药,也不能说是就发挥出了十成十的功力,但围剿终究破灭,这还不够么?
薛开潮却去看放在身边的骊珠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舒君诚实摇头,他确实听说过护国神剑的存在,却没有亲眼见过,最近外头什么流言都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搅浑水,接近真相的都不多,舒君也就懒得听了。否则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
薛开潮伸手按剑,也不知怎么做到的,一条白龙的身影忽然浮现。舒君被吓了一跳,低声喊:“这是骊珠剑!”
接着双眼闪亮,又问:“不是说藏在深宫只有改朝换代的真龙天子才能拔得出来吗?主君怎么拿到的?”
到底年轻,看到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就兴奋起来了。薛开潮却不怎么看重这个,随手就递给了他,看着舒君惊喜地上下细观,自己道:“那日陛下自己给我的,她大概是没有料到我真能拔出来,只是想和我谈条件罢了。”
毕竟这个东西即使不能用,手持也是很能吓唬人的。
舒君明白过来:“所以有了骊珠剑,主君大获全胜就可以说是这把剑的功劳?”
薛开潮一笑,居然还有点狡黠,终于与他的年龄相符了一回,语带双关:“何况,我不是还受伤了么?多日闭门不出,够真了。”
舒君忍不住也想笑,但却勉强忍住,凑到他耳边说大逆不道的话:“主君才是最坏的人!”
话未说完,腰就被一把扣住,想跑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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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小薛,你爸爸命在旦夕呢,你就在这里谈情说爱?你像话吗你?(小薛:嘻嘻)小薛扮猪吃老虎大概也是很高兴的吧,不过没人可以说啊,自夸也就太不像话了。但小舒呢,就:你好坏啊。那还不努力坏坏?
第75章 桃源红雪
舒君是真没有想到薛开潮只是说了一阵话似乎就不再失落一切如常了,被搂住还试图挣脱,却挣不开,只好乖顺下来,不再动了。
这个姿势终究别扭,过了一阵舒君就只好主动搂住薛开潮的肩膀,靠在他身上,想了想,低声说:“那日后,主君又打算怎么办呢?原先不是说年后就要回洛阳去吗?如今大概是不能了,我总觉得留在这里越久陷入得越深,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毕竟也不如从前天真,知道的事情又多了不少。留在长安固然对他有好处,至少更方便私底下继续调查,但对薛开潮来说一定很危险。尤其李家立场未明,薛开潮已经明显不信任他们了,留在这里就又是以身犯险。
从前舒君总是被薛开潮平静冷漠的表象蒙蔽,好像他无论做什么都有十成的把握。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每一次都惊险万分,从孟文君开地狱门那次就是了!
他那高山之巅冰湖飞雪的表象之下有一种异常坚决的信念,绝不肯后退一步的。既然形势已经变了,舒君就怕劝不走他。
报仇的事可以徐徐图之,何况舒君本来就要瞒他,反而是到了洛阳才更好施展。
可是,薛开潮果然并不把前程险恶放在心上,伸手先是把舒君拖到腿上抱好,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低声道:“这里是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的,不过有多坏,大概也想得到。他们要嗣皇帝,给他们一个就是了。待到一切都平静了,我再走也不迟。”
“什么时候才算是一切都平定了?”舒君追问。
薛开潮却不答了,只是摸摸他的头。
那自然是令主的交接真正完成,无论是薛家和李家都不能再多掩饰的时候。至于朝政……或许等到有叛军流民攻入长安城,才会有达官贵人发现天下已经乱了,人心早就散了吧?
薛开潮不把这些话说出来,既是不想吓到舒君,也是不想给他太重的担子。年轻人毕竟没有经历过太多,情势越是复杂,他的心事只会越重。反正这也只是如今的大事,舒君不管私下在做什么,都很难动摇他的计划,所以还是先看看吧。
怀里抱着这么一个沉甸甸的人,薛开潮也渐渐沉下心来,有了几分实感。舒君的头发散着,又蜷成一团,看着真和一只宠物一样,毫无威胁性,乖巧而温顺。
只是他毕竟是个人,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心事,对他做出影响,就会得到或许意料之中,或许意料之外的结果。
薛开潮只能等了。
次日两人一同出京去终南山见薛鹭,这一次薛鸢也一同前去。薛鹭不好了的消息被瞒的很严实,所以外面的人只当这是薛开潮和薛鸢一起去寻求薛鹭的意见,等到他们回来薛开潮就会出面了。一时无数人都望着终南山,窃窃私语再次响起,好似海面吹来一阵长风,又掀起无数波涛。
舒君出门的时候才看到薛鸢的车驾,昨夜里薛开潮却是没有提过会和谁一起去。不过即使同行他也没机会和薛鸢照面,更不要提说话。
薛鸢容貌和薛鹭很像,毕竟同父同母,气度高华,却不似兄长出尘,但无论如何,已经是这个年纪上很难得的美男子了。舒君往他那里多看了两眼,爬上车去就被薛开潮问住了:“方才在看什么?”
他也觉得薛开潮对自己是话越来越多了,只是不好说出来,就眨了眨眼,觉得古怪也好好答了:“正好看见家主也在上车呢,想他和主君长得也有几分相似。”
这倒是了,不过薛开潮年轻,又没什么表情,叔侄二人就是站在一起也很少有人在意这点血脉联系。舒君去看他就更是心情复杂,只是这些都不能告诉薛开潮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按理来说只要有机会接近薛鸢就是好事,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可是一来他或许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二来他不知道自己到了那时候能不能藏得住装得像,所以左右为难。
何况,想到薛鸢就免不了想到薛鹭,见薛开潮不说话了,舒君又忍不住低声道:“我还没有见过主君的父亲……”
说着有些惴惴。
毕竟那也是一位令主,而且他和人家的儿子有这种关系,虽然知道对方未必会把自己看在眼里,但万一出了什么事,舒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大概猜出他这点忐忑心思都是从哪里来的,薛开潮想了想,安慰道:“父亲不会在乎的。他一向不在乎我这个人,更不会在乎我和你的事。”
……这算什么安慰?
舒君简直想哭,忍了忍,艰难道:“毕竟是父子,我却是不算什么的。”
薛开潮想了想,知道他勉强避过敏感话题十分艰难,索性自己说开了:“其实外人又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也不用太小心。母亲过世之后我和父亲就分开了,见面不多,逐渐就生疏了。我想他也不是很想见我。”
舒君默然,不敢答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来独孤夫人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其实过的是最好的日子,可是夫人弃世之后薛鹭就变了,也就是说,事情的根源还是在独孤夫人的死上。
听说她也是天下闻名的女修,虽然是散修,却厉害得很,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干脆利落的弃世的?
舒君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到了却浑身发冷,忍不住去问:“夫人她究竟是怎么……”
他听的闲言碎语不少,但大概是事情过去太久,该知道的人早都知道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并没有人提起独孤夫人的死法。
薛开潮一愣,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他不知道。车内静了一瞬,薛开潮面无表情地说:“那时候不太平,和现在也差不多,我父亲喜好在外游历,其实也是探查秘密。母亲和他一起,二人遇险……她是被杀的。”
言简意赅,但几句话之中却含义丰富。
舒君静静想了一会,终究没有问薛开潮是不是在这件事上怨恨父亲。毕竟夫妻二人一同出行,一起遇险,只死了一个,薛鹭却安然无恙,这怎么听都很像是独孤夫人为了丈夫而死,活着的那个如果不是一个令主,是要受不少审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