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屑+番外(7)

被这种话包围,被寄予那么多希望,薛开潮从生下来就与人不同,是无悲无喜无流泪的莲花眼,久而久之,自己看自己,也寂然无所动容了。

这些事说到底又有什么可生气的?无非争名夺利罢了。薛开潮听得见外面的呼啸声和交兵声,但却一点都不担心他不能回去。

外有护军上千,内有幽云六人,要是这也不能回京,他就不是青麟君了。

舒君不知道他心中的成算,也就丝毫没有被他的安定感染,想要否认又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愣了一阵,低应道:“嗯。”

既然知道他也没有睡,那就可以说说话了。舒君伸展双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被子盖到下巴上,在帐中夜明珠的映照下是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主君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要担心什么自然不用明言。

薛开潮半阖着双目,一手搭在舒君腰上,慢慢往下滑。舒君却被他摸得不自在起来,耳根微微发热,一时间忘了竖着耳朵倾听外头的声音。

“怕什么?怕死吗?”薛开潮对整件事的态度都太冷淡,几乎不符合舒君的任何猜测。

这话也说得太直,以至于舒君一愣,先想难道有人不怕死吗,之后才想起薛开潮几乎不算是人了,又怎么可能怕死。

或者说,他真能被杀死吗?

外头人都说他的灵兽是麒麟,他自己也因此被人尊称青麟君,然而舒君是真正看到他身上掩藏在衣裳之下的鳞片的。

麒麟腰间并无鳞片,那么有鳞片的是什么?现在两家令主都无爵无职,已经成了信仰。然而当初国主是真龙的时候,都是和皇室联姻过的,尚主多次,身上未必没有真龙的血脉。

舒君虽然现在忽然想到,悚然一惊之余却不敢问出来。薛开潮能够给他知道,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或许自己的种种猜测与想法,他也不是不知道。与其什么都问出来,显得蠢钝不堪,胆大包天,不如安分守己,什么也别多嘴。

有些事情可以问,有些事情不能。舒君已经察觉到现在格外压抑的气氛和挥之不去的危险,就不肯轻举妄动了。

加上他的腰臀正被漫不经心的抚摸着,也实在不能分心,只在薛开潮手下宛如一根琴弦一般越绷越紧,连呼吸都细细成了一线。

薛开潮有心事,摸他就像摸一只小猫小狗,并不十分上心,也没有料到他会有什么反应,因此马车忽的一震把极力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的舒君甩进他怀里,压在薛开潮身上时,两人都是一怔。

“你几岁了?”薛开潮也不急着把他挪开,忽然问。

舒君不明所以,乱七八糟的试图爬起来,闻言偏着头想了想,谨慎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左右也有十六七了。生活艰难,谁还记得这个。”

别说富贵人家,就算是平民百姓,年岁总是说得出来的。薛开潮闻言就猜测,或许他离家早,不记得了,也没有人知道。于是默不作声又不动声色的把舒君放下去,任由他扯着被子密密掩住自己,问起旧事来:“那你究竟是怎么到的戏班?”

舒君天资卓绝,但显然从未经历过任何训练,能成这样,生活里用得上自己的天赋,已经十分了不起了。薛开潮查过戏班,也查过叫他进来献艺的人,又没有在舒君身上发现任何异常,于是也就没有继续往下查。

人都握在自己手心,还会怕他身份不明吗?

薛开潮的作风,向来如此。他收服族中培养出的亲信,譬如幽云等人,也并不从她们的出身和家人入手,现在对舒君自然也如是。

如今忽然有了兴趣,这才开口问。

舒君却真的记不清了,费力回忆一番,说话甚至还很迟疑:“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家在一条江上,村子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十一二岁的时候出了事,村子都被烧没了,我跑出来就迷了路,胡乱地走,被人捡到,卖来卖去,进了戏班。剩下的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按说十一二岁的孩子,其实已经很能当做劳力,记事也该清楚明白。但一个孩子经历了村子忽然着火,烧得没几个活口这种事,自然饱受惊吓,都忘了也是正常。

何况后来颠沛流离,能够记得反而奇怪。

薛开潮倒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段前情,望了面带伤感的舒君一眼,忽然道:“那你也是有仇有恨的人了,倘若有机会,会报仇么?”

要是别的意外也就算了,可是忽然一场大火实在蹊跷,里头没有猫腻就怪了。以前不提,舒君是无能为力,现在他有薛开潮做后盾,报仇也不是空谈。

被他提醒,舒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不像是能够苦等十几年,然后为全村人报仇的那种人。”

薛开潮并没有吃惊或者失望的表示,只是追问:“那种人又是什么人?”

舒君摇头,绕在脖子上的头发丰厚漆黑,像一把生丝般莹然有光,是他全身最不需要调理保护的地方,像是荒野上放肆生长的野草,一碧连天。

“反正不能是我这样的人。”舒君最近也在读书,入门的时候要看直白浅近的东西,否则就只能看出一脑袋浆糊。所以他现在拽不了文,一时说不出来,仍旧转到戏文上:“那都得是忠贞不二,矢志不渝的忠义之士,我怎么看也没有那么好。”

他总是看低自己,甚至都不多考虑。不过沉默片刻,还是犹豫道:“这几年我始终没能忘记那场火……倘若真有机会,或许……或许,为了报仇我什么都能做。”

他一个孩子奔波流离,被人转卖,感情上毫无慰藉,生活上无人照顾,能在戏班里混出头眼睛里还有神,就是这个心还没有死。

无论嘴上怎么说,他其实从未忘却血海深仇。只是说了也没有用,想要报仇也不能,时间长了,自己也就当做是不想了。

然而真给他机会,他一定如同野草般野蛮生长,直到天尽头。

薛开潮并不允诺什么,也不说要帮他,只是说:“你会的。”

他一向对舒君更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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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君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惹。不知道能否看出来,被甩到薛开潮怀里的时候,舒君叽叽被摸**。

第7章 并非帝乡

那夜风吹了多久,舒君居然不知道了,他很快就睡过去,醒来后想起昨夜的事十分尴尬。不说外面如何,多少也应该因为自己的窘状被发现而纠结片刻才对。一夜无梦安然到天亮,未免显得他太把意外不当回事。

然而此时此刻去纠结薛开潮到底怎么看待自己又没有必要,让他一时顿住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实在说不出。只好继续默然无语的给薛开潮系衣带。

毕竟也在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舒君耳濡目染,又经常在此起居进出,平常干站着什么也不做到底不像话,现在也会照顾薛开潮。

别的事情他做不来,就是做了薛开潮也看不上,譬如磨墨插花还有烹茶。虽然薛开潮看着对下平和,生活上姿态随意,但毕竟生于优渥,怎么可能真的毫无要求。

至少舒君暂时学不会,也就穿衣盥洗还算简单,他做上两遍也就熟了。

然而今天毕竟与平时都不同一些,他动手中途忽然停住,薛开潮自然发现了。幽云在旁捧着叠放在托盘里的新衣,也看得一清二楚,等到舒君继续了,这才若无其事道:“说来,舒君现在也懂许多事了,我们就说主君其实最会养人的。将来回了本宅,他们一定是看不出来他是哪里来的。到时候主君要怎么安置他?”

这话其实并非问题,而是一个引子。

薛开潮无波无澜,淡淡的:“他在近身伺候,身份已经明白,还要怎么安置?”

幽云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反倒是舒君心里警醒起来,忽然发觉自己现在仍属于妾身未明。

幽云她们几个无论是否真的伺候枕席,在外人看来都自然是薛开潮的私有物。

而他虽然同样是,但出现的突兀,一定招人注意。有时未必是要问出口,只需看一看就心生疑窦。大户人家公子身边的人,多数被看得暧昧。幽云有此一问只是点一点,委婉的问薛开潮,这个人总该有个说法。名正则言顺,虽然人人心中都知道,毕竟也该有个说法,才好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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