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礼心道,你留的障碍可不仅仅是历练啊,对司马煜来说,简直就是道路的荆棘,如同插了刀的山,如同浇了油的火海。
老皇帝继续道,“但现在看来来不及了,朕的自大或许会害了他,所以……克己,朕希望你以后能一直站在他身边,只要你站在他身边,大晋的读书人就不会为难他。”
这……
周复礼一愣,听说老皇帝在召见他之前就见过好几位大臣了,老皇帝这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安排后事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安排还来不来的及。
“朕知道你一向只认道理和礼仪,煜儿又一身都是坏毛病,但朕还是不得不这么嘱托你。”
大晋的小圣人,可不仅仅像看上去那么没权没势,他可是大晋所有读书人的领袖,精神上的象征,有时候一句话甚至比百官的谏言还有用。
周复礼一叹,这条路是一条荆棘之路,他知道老皇帝想将他绑在司马煜的船上。
这是一个临死之人,一个父亲的嘱托。
老皇帝就那么看着周复礼,别人在他面前的承诺,说不得等他走后就彻底不认了,但他相信,周复礼是不可能不信守承诺的。
周复礼最终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没有选择了,他和司马煜之间早就纠缠在了一起,如果他一直保持中立,或许还可以借助他小圣人的头衔保得平安。
机器人周复礼或许能做到绝对的中立,但他又怎么可能做到,从上次司马鹿鸣前来试探他就能看出,有人已经开始产生怀疑了,那么除了司马鹿鸣,又还有多少人产生了怀疑?恐怕不会少,只不过他们不像司马鹿鸣那么直接,前来询问罢了。
老皇帝叹道,“委屈克己了。”
逼着一个不偏不倚的小圣人做出选择,还选择那个满身毛病的司马煜,可不就是委屈了。
这时候,老皇帝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朕走后,煜儿必会违背人伦,杀兄嗜母。”
周复礼都哆嗦了一下,最了解司马煜的,恐怕也就只有对司马煜最关心的老皇帝了。
老皇帝说道,“煜儿这些年虽然表现得乖巧,但朕在他的眼底看到的尽是黑暗,这是他在市井之中留下的阴影,煜儿小时候在市井中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小乞儿,为了活命可以不择手段,他不会允许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人比他站得更高。”
“这些年我一直压抑着他的本性,甚至让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敢让他理政,因为一旦让他掌握权力,他会想尽办法杀尽所有忤逆他的人。”
周复礼:“……”
难怪,周复礼一直还有些疑惑,以老皇帝对整个朝廷的掌控,他要让司马煜理政,哪怕百官反对,但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一直以来,司马煜都不上不下的,原来老皇帝还有这样一层担心。
“朕本来打算慢慢引导他,但现在看来时间不够了,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阻止他。”
周复礼:“……”
周复礼都不知道,老皇帝这是让他帮司马煜还是成为司马煜的敌人了。
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啊,既想要司马煜继承大晋,又不想他伤害其他人。
周复礼离开隆庆殿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因为比起道士引起的动荡,真正的巨大暗潮要来了。
隆庆殿外,司马煜正等在外面,他似乎知道老皇帝要和周复礼说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复礼,“周复礼,你答应没有?”
看着一脸期待的司马煜,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老皇帝在担心什么吧。
司马鹿鸣被压抑了三年,直接斩断了他以前的一切追求和向往,而司马煜从一生下来就被压抑着。
两个人,他妈的都是那种最容易黑化的人啊。
周复礼点了点头。
司马煜开心了,从怀里掏出一颗蓝宝石,“这是我最大的一颗了,送给你。”
周复礼接了过来,司马煜真实的内心是什么?
是他隐藏得太好了?就如老皇帝说的,在司马煜的眼中尽是黑暗,还是老皇帝看错了?
每个人其实都带着面具,比如司马鹿鸣,用完美遮盖了内心的一切,又比如他,谁又知道堂堂小圣人的内心其实住着的是一个挣扎着想要顽强活下去的灵魂。
那么司马煜的内心又是什么?
周复礼抬手,摸在了司马煜的脑袋上,“希望你现在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吧。”
司马煜一愣,周复礼这是在干什么?
摸着还挺舒服。
周复礼正要将手拿开,这时候司马煜直接抓住他的手放了回去,“再摸摸。”
周复礼嘴角都抽了一下,这二狗子……
“周复礼,我都没让别人摸过,你摸着真舒服,以后还给你摸,就给你一人摸。”
周复礼直接拂袖而去。
将这二狗子想得太坏,实在有些侮辱智商,比知墨养的那只叫海棠的小奶狗还好撸,海棠你撸得它烦了,它还知道一直划四只小短腿。
此时,清宁宫,赵玄樱表情十分复杂。
她原本都打算她这后半生都在冷宫中渡过了,没想到司马煜一个分而化之的办法,不仅解除了他的危机,也随带让她一点事情都没有。
不过是烧了些妖道的道观,她能有什么事情,反而百姓还得感激她为民除害。
不知道司马煜会作何感想,自救的同时也将敌人一并放了出来。
这时老嬷嬷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后今日不去太上皇那里吗?”
赵玄樱叹了一口气,“不去了,明日再去吧。”
她怕她听太上皇的一些话后狠不下心,但一但她狠不下心,就是她们母子绝命之时。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前储君有什么好下场的,而且这个前储君手上的势力还不小。
司马鹿鸣现在的问题是,无论他放不放下手上的势力,都是死路一条,或许死死握住这些还能挣扎一下,走出一条活路。
司马鹿鸣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从小就被她一点一点养大,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她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委屈的陨落。
此时,大魏人的别馆。
推开窗看着外面的混乱,道士之乱虽然将风险降到了最低,但那些穷途末路的道士还是有如同失心疯一样出来闹事的。
一时半会这混乱消停不下来。
苏幕遮嘴角向上扬起,“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洛阳居然发生这样的动乱。”
其他人也露出了笑意,“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我们行动,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们身上。”
苏幕遮点点头,“事不宜迟,我现在写一封信送去太傅府周复礼手上,一切按计划行事。”
“这场混乱如同东风,必定万无一失。”
周复礼回到府中没多久,就接到了一封信。
是苏幕遮派人送来的。
打开一看,苏幕遮邀请他去听琴,顺便商讨文斗第三场比斗的内容。
大魏之琴天下闻名。
而且信上还有一首小诗。
周复礼都有些惊讶,因为这首诗写得太好了。
“苏幕遮写的?名士当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名士对周复礼其实是很有吸引力的,这些可都是伟大的诗人和词人啊,和他这样的冒牌货完全不同。
加上又是一起商量第三场比斗的内容,他没有理由拒绝。
周复礼叫了张叔和林大娘准备马车,知墨也跟在马车里面随行。
等到地点的时候,周复礼一愣,看着金装的小楼,小楼门额上写着“倚红楼”,这不是……
不由得一笑,读书人啊,果然是千古风流。
下车的时候,知墨居然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周复礼用手揉了揉知墨的脑袋,“去马车上等着。”
这哪里是小孩子能进的。
周复礼倒是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是为君子,哪里去不得。
而不远处,两个小公公眼珠子都瞪了出来,”看……看错了吗?小圣人刚才是不是进……进春楼了?”
这两小公公是司马煜为了防止周复礼和司马鹿鸣见面,一直派去守在太傅府外面那两个。
“现……现在怎么办?”说话都结巴,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还能怎么办,先通知陛下。”
倒腾着小碎步就跑。
周复礼走进楼里就听到了琴声,应该是被包下来了,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莺莺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