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林川血红的鹰眸紧盯着清欢,一字一顿道:“我会去查,如果是你……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站住。”
清欢在转身的元林川身后平淡而幽凉的开口:“元林川,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即便我敞开大门大宴宾客,宇文家也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围着元林川的护卫整齐的拔出了雪亮的兵刃。
“家主,元将军已经受伤了。”
兮姌说完又对清欢满含深意的提醒道:“家主三思,不要便宜了背后之人。”
清欢高傲的看着元林川道:“我自不会便宜背后之人,当然,也不会便宜眼前这一个。”
兮姌微微挑眉,只得放轻了声音在清欢耳边道:“九公子尚在病中,家主真的要在这里动手?”
清欢寒凉的目光略显犹豫,最后终是微微扬起下颌,一摆手道:“元林川,我等你的结果。”
侍卫们整齐划一的收了兵刃,这才让出一条路然浑身染血的元林川离开。
待众人都散去后,清欢趁着脸色坐在了外间的软榻上,不愉的重重放下长鞭道:“兮姌,元林川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元林川今日的行为可以理解,面对突如其来的暗杀,失去了与自己出生入死结下深情厚谊的部下,谁都会怒发冲冠,但这个“谁”却不应该包含见惯生死、稳重如山的元林川。
他不可能紧紧因为一场死了部下的暗杀就在瞬间失去的痛苦和忽然爆发恨意之间迷失自己,更不可能在解决所有刺客杀红了眼的时候直接冲到清欢的生辰宴上兴师问罪。
他不是那样的人,除非他死去了不能失去的东西。
“元林川今日刚到京郊就遇到了大规模刺杀,跟他冲锋陷阵了五年的女副将韩江晴在今日的刺杀中为他挡下了致命的毒箭,当场毒发身亡。”
兮姌微微低头道:“或许,元林川对她情根深种。”
情根深种倒不见得,但是她对他而言肯定是特殊的。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亦或是并未萌发的爱情,都足够让元林川在目睹她为自己而死后情难自抑。
“家主,背后那人故意留下证据,栽赃宇文家。”
“知道了。”
清欢烦躁的啧了一声,不是因为有人故意要拿宇文家垫背,毕竟这种栽赃的手段多不胜数清欢早已习惯。而是,她原本已经快要让元林川相信她和穆云琛的感情了,她已经差不多能够在事成之后放开穆云琛了,这下倒好,元林川更要因为这场刺杀怀疑她假戏真做刻意退婚了。
这不是非要让她将穆云琛推到计划的最后一步取信他人吗,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如愿脱离了元氏的婚约,可是穆云琛呢,当“男宠”、“寝奴”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他这样高洁志远的人该有多痛苦,他的一生就彻底毁了。
人的一生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每个人都不会只为情活着,如果有,他(她)也注定结局悲惨。
从前清欢不在乎穆云琛,他只是她随手握住的工具,生死喜怒不过是她操纵的游戏,她对他好也罢折磨他也罢都是因为目的一时兴起,可是现在,清欢不能了。
那场大火让她忽然意识到愿意在最后奋不顾身去爱她的人,值得她的付出,她喜欢他,她可以自私,但不能对他自私。
清欢就在这一瞬间做出了一个从前绝不会做的决定。
清欢眼睛泛起坚定的光:“韩江晴吗,这个人死的也算有用。”
圣上为她举办的盛大生辰宴后,清欢不但没有获得更多的祝福反倒因为她从前到后的缺席落下一个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名声。
不过她也不太在乎这些,依旧我行我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连和熙皇帝也只能再骂她两句算完,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开春了眼见西南的扩张战争又要准备打响,为了扩大大魏版图安抚西南的二十万军队他也不好再跟清欢为难。
只不过元林川回京了,清欢的婚期彻底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快入夏的时候和熙皇帝和丹阳长公主亲自选了订婚的日子,圣旨下到元家把年前中了风的英国公嘴都笑歪了,更别说一心要把清欢当儿媳妇磋磨的裴夫人了,恨不能早日完婚早日架空宇文家,赶紧让清欢给她端茶倒水侍奉左右,好报了当初清欢收拾元林鑫的大仇。
圣旨到了宇文家清欢前脚接了旨,后脚就吊儿郎当的将旨意扔到了书房的旮旯里,没事人一般溜回了寝室。
穆云琛见清欢进来便关切道:“郡主,宫中来人是有什么事吗?”
清欢望着靠在床架上的穆云琛不禁一笑道:“咦,怎么起来了,天儿又不热你再躺会呀。宫里才没什么事呢,我比较关心你,快躺着。”
穆云琛无奈笑道:“郡主,已经两月多了,我伤大好了,怎好日日躺着。”
“可是也没好全啊。养伤不得躺着吗,养好了才能能回国子监。”
清欢理所当然的说着就在穆云琛身边坐下,脱了绣履窝在他身旁道:“躺着吧,我给你念书听。”
她靠过来穆云琛心里就升起一股涨溢的满足感,只觉面颊麻麻的有点热,不禁向里靠了靠躺下来,用那双凝露般湿润深邃的水杏眸望着清欢。
清欢随手拿了本《尚书》注解在他眼前晃一晃道:“念这一本?”
穆云琛不在乎她念哪一本,只要她在身边就好,最好一刻也不要离开,能够在这样与她多处一会,日后他离开也有个念想。
这段时间清欢总是提醒他养伤也别忘了读书,但那时他身上处处有伤,精力不济,清欢就自告奋勇的靠在床头念给他听。
她念书的时候声音清脆婉转,穆云琛想她念过的内容他大概一生一世都不会忘。
念了一会清欢忽然放下书道:“今儿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穆云琛闻言渐渐垂下了眼帘,俊美的脸上现出片刻的落寞,他用已经恢复的声音道:“这些日子承蒙郡主日日照料,如今我好多了,想,这两日就与郡主告辞,我心里惦记姨娘的病……”
清欢愣了一下,随即心不在焉的笑了笑道:“哦,好啊,也该回去看她了。嗯……记得回去要用药,还要好好读书。”
穆云琛笑了,略微调侃道:“郡主最近怎么了,仿佛书先生一般竟然催我勤奋读书了。”
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道:“已经耽误了这些日子,怕是再怎么念也不及同窗了。再者,郡主不是不许我科考入仕吗。”
清欢一反常态道:“考不考的书还是要读啊。”
穆云琛怅然道:“不要说郡主不许,便是允我去,如今家中姨娘重病父亲革职,出了那么多事,我又怎么可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
“可是你母亲盼着你好好读书,你总要给她争口气。”
穆云琛在心底从未放弃过科考入仕的想法,就是说胡话都是给孟姨娘承诺必当高中,眼下他这么说不过是顺着清欢不让她不高兴罢了。
清欢都懂,她也有她的考量,如此便也不想戳穿他了。
“既然你急着回去,我就让四饼为你收拾东西。今天的药还是我来给你上吧。”
清欢说着起身,从床前的小几上拿起药瓶催促穆云琛翻过身,然后轻轻掀开他雪白的亵衣,望见他白皙肩头的烙痕不禁眸光微动。
“郡主,那些灼伤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必上太多药。”穆云琛趴着说。
清欢给他上药总是要上很多,他实在不明白这些药膏分明都价值不菲千金难求,为何清欢用起来像是流水。
“这不是怕留疤痕嘛。”清欢收起自己的情绪,将药倒出来给穆云琛涂了个满背。
“肩上没有灼伤的郡主。”穆云琛又提醒道。
“都涂了省事。”清欢一面说着一边在烙痕处多揉了些药,然后插科打诨把话扯到了别处。
两日后穆云琛辞别清欢回了穆家,一月后孟姨娘病逝,穆云琛依照孟姨娘的临终嘱托扶灵回到安徽,将孟姨娘葬在了她母亲的故里。
穆云琛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京城的第二日,和熙皇帝与丹阳长公主就在宫中为清欢和元林川举办了订婚宴,两大门阀联姻何等大事,无论是荣宠还是排场都让人羡慕不已。
只是当日清欢和元林川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订亲宴开始前,负手望着太液池的元林川被兮姌打断了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