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琛礼貌道:“多谢兮姌姑娘和谭大夫这些日子的照应,伤势已无大碍。”
兮姌一笑道:“那穆九公子便可以伺候家主了。”
清欢回来的依旧很晚,她喝了酒有些微醺,回来先去家中的温泉池泡过,换了睡觉的衣裳,外面又披了一件有些穿的过早的紫羔小羊皮厚披风才回寝室。
清欢喝了酒有些乏,又因寒秋畏寒,回去将披风解了搭在挂架上就要爬床睡觉,谁料刚上床就被个睡在床上的活人吓了一跳。
清欢“哎哟”一声便把作息规律已经浅眠的穆云琛吵醒了,他睡得不深,醒过来看到清欢立即就起身道:“郡主回来了。”
清欢一脸的不明就里,她被吓了一跳又喝了点酒,没好气的躁道:“你怎么在这啊,大半夜的自荐枕席呐?我今天不需要!”
雪色丝衣穿的整整齐齐的穆云琛被她这番口气不善的话说的难堪,低头道:“我伤已大好了,兮姌姑娘说郡主畏寒,就……”
清欢叹了一声,双臂撑着自己仰坐在床上道:“这个兮姌也不跟我说一声,真要吓死我,酒都给你们吓醒了。”
穆云琛已经从锦被里出来,他不太习惯这样与清欢相处,低声要走:“郡主休息吧。”
深秋夜里寒气很重,清欢刚才被穆云琛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凉了更冷,两下就钻进了被子里,顺嘴道:“披上外衣再出去,外面很冷。”
穆云琛的外衣就在枕边折的整整齐齐,正要去拿,却听瑟缩在被子里的清欢冷不丁的问:“你躺下多久了?”
穆云琛怔了一下答道:“有——半个时辰了。”
清欢大为惊讶:“我的天,你睡了半个时辰被子就这点温度,你是个冰块精吗?”
穆云琛不大好意思的偏过脸去,淡声道:“大概躺的时间太短。”
“我看你是阳气不行吧,就说你本来年纪轻,整天吃素连点荤腥都不沾怎么旺火升阳呀。”
清欢侧过身看着穆云琛火可大了,伸手拉拉他的衣裳道:“还有呢,你这身衣裳披个外袍出去会客都够了,穿的这么多,你往日这样睡觉吗?你好歹穿里面那层给我暖吧,这样热乎气能出来就有鬼了,你待我是有多敷衍。”
穆云琛何时待她敷衍过,听清欢这样说立刻否认道:“不是的,我……”
穆云琛待要解释又觉得清欢说的两点原因都对,半晌只叹了口气,轻声道:“郡主教训的是。”
清欢见他情绪低落下来,觉得话说的有些重,放轻了语气道:“我也没想着你在这里。嗯~这个确实是冷了,要不,你再除一层衣裳,陪我躺躺再走。”
穆云琛肃然道:“那如何使得。”
清欢冷哼一声道:“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别逼我让你脱|光。”
穆云琛想起刚来那日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清欢床上就有些无地自容,他犹豫再三才蹙眉涩声道:“那,那躺着好好说话,郡主不要过分取笑。”
清欢一截皓腕盖在眼上,仰面无奈道:“我要睡了,实在是觉得冷的睡不着,明日一早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哪有心情取笑你。”
穆云琛看她双腮红润有些不胜酒力,这么晚回来也确实累了,心中便生出许多不忍之意,她既怕冷若这样睡着万一生了病又该怎么好。
穆云琛只得解开腰封与盘扣将外面的丝衣除去,露出上下分件的白绸衣裤,慢慢躺下来只挂一个被角,一个锦被底下硬是与清欢拉出了八丈远的距离。
清欢连眼睛都没睁,冷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放我被子里的热乎气?穆云琛我真的累了,我也没让你为我刀山火海的,你就不能让我称心如意好好睡个觉吗?!”
清欢说完将盖在眼上的手咚的一声锤在床上暴躁道:“我就是想要你身上的暖和劲,你不要想太多!”
应都应了,若是这个时候再扭扭妮妮的也确实不是大丈夫所为,穆云琛自持并无杂念,想一想也就没什么好躲得,向里挪到清欢身边,与她并排躺着。
清欢感觉一股暖暖的气息靠过来,她弯了唇角,烦躁之意退去,侧过身问穆云琛:“我把手放你腰上暖着?”
但说完她又立刻改了口:“好像不行啊,你一个吃素的,别给你冰坏了脾胃,放你肩上暖好么?”
穆云琛想肩上也不算什么,她而今还与他有商有量的,若是自己不同意惹她不高兴了,凭她使坏的性子,这么点地方还不是越发乱放了。
于是穆云琛点头道:“好。”
清欢遂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在了穆云琛肩上。她的手细腻滑软,却着实凉的不像话。
穆云琛嘶了一声,缓了一会才侧身面对清欢,挑眉道:“郡主,你是冰块精吗?”
清欢嘻嘻的笑了,带着醺然的酒意靠近他一点道:“我不是冰块精,我是寒九天给人扔到冰湖里差点冻成冰块的大活人,所以夜里冰的很。”
三九天扔进冰湖,穆云琛听着都觉得身上发寒,蹙眉道:“听小郡王提过一回,段世子妃救了郡主,可是那一次?”
清欢的手搭在他肩上,别有深意的笑道:“你可不知那水有多凉,扎的我全身的骨头都疼,十二岁,我一辈子都记得。所以说晓乐如我亲姐妹一般,这么冷的水她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她若不救我,我就要沉在湖底做冰花娘娘了。 ”
穆云琛不由露出关切之意,认真道:“害郡主的人找到了吗?”
清欢眸底冰冷的笑着,婉声道:“自然是挫骨扬灰了,都是宇文家的亲戚,留着多碍眼呀。”
她说完又看向穆云琛,目光温柔了很多,她说:“因为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在他们眼中不配坐上家主之位的小女孩,所以即便我今日比十二岁时厉害许多,即便日后我位高权重翻云覆雨,有些人也不会歇了要我去死的心思,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看着我。穆云琛,我的敌人太多了,杀都杀不光。你要记得出了我的门需时时小心,跟我挨上关系,你便要做好处处都是险境的打算,千万,千万不要被表象所骗。”
穆云琛回望着清欢,在她眼中看到三分醉意,心中不禁五味陈杂。
清欢忽而又笑了,说道:“当然,作为回报,我会让你取代你的父亲,我会帮你除掉所有你不喜欢的人,只是,除了我。”
两人对面侧躺,清欢的双手松松的搭在穆云琛肩上,虽然中间空着些距离,却有一丝拥抱的感觉。
穆云琛看了她良久才垂下眼帘,低低道:“郡主并非是我不喜欢的人。”
清欢嗤笑一声道:“穆云琛啊,我坐在家主这个位置上七年了——我十二岁之前看到的与十二岁之后看到的,纵然是一样的人事景物,可他们的本质却全都变了模样。”
她带着些许醉意抬手摸上穆云琛清瘦却完美的侧脸,寒凉的笑道:“你以为我会天真的认为你那句话说的是喜欢我吗?你不会的,我喜欢你囚着你,你就顺势利用我。你不要慌也不要否认,我都懂,我不怕,我也不在乎,因为你是否利用我区别只在你心里怎么想,对实际,并无差别。”
穆云琛怔怔的看着清欢,他没想到清欢会说出这番话,如果她没有醉,她大概只会说:并非是你不喜欢的人,那就是说我是你的喜欢的人咯。
清欢忽然抱住穆云琛劲瘦的腰喃喃道:“你想利用我是为了报复那些负你的人,你不利用我,我也要帮你报复那些人,没有差别的。但是我早就不会做什么梦了,像你这样莲花一样洁白的人,是不会喜欢像我这种沉沦污泥的人。”
她说着闭上了眼睛,苦笑道:“没事,我有权力抓得住你,我喜欢你就够了。”
穆云琛忽然心里涩的发酸,他低头看着清欢满头柔顺的青丝,不禁帮她顺了又顺。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最清楚了,他何尝就是清欢口中洁白的莲花呢,他只是把那些尖锐的恨都深深藏在了心底的污泥之下。他想说众生确似莲花,但拔节而出还是沉沦池底原本并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他穆云琛的根就在污泥之中,即便脱胎换骨他也并不是干净的。
穆云琛揽着清欢正犹自出身,忽然怀中人“啊”的一声动了,将穆云琛唬了一跳。
“哎我怎么睡着了。”清欢朝外滚了一圈大字型展开,又因为锦被外头冷很快就缩了回来,最终她缩到穆云琛身边仰起漂亮的脸道:“我刚才都迷了,梦里还跟你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