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得急,他乘快马赶到扬州把猫崽子送到地方,才发觉这是一家卖甜点的茶坊。
茶坊要猫干什么?要波斯的猫干什么?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格塔尔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中。
这时一位斯文的书生从柜台后走出来解救他,将小猫们抱了下来。他朝他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像是西域的弦月,对他道了谢,招呼他进店坐坐。
那书生将小猫挨个放在准备好的窝中,一位年轻妇人从后厨走出来,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芝麻糊汤丸给他,叫他喝着暖暖身子。
扬州湿冷,格塔尔的身子早就冻僵了,行礼谢过这位妇人后,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木勺舀了一口。
他咬开饱满圆润的汤丸,一股熟悉的乳饼香味就溢满了唇齿之间。格塔尔突然明白过来,小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张罗的那些上好的乳饼和奶油去了什么地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弗拉特斯兴冲冲地踱进店门,仿佛没看见坐在门边的他似的,向着那书生就凑了过去:“阿宋!”
格塔尔连忙起身向弗拉特斯行礼,后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随意挥了挥手:“在这里不必拘礼。阿宋做的芝麻糊可好吃了,你快吃吧。”
格塔尔依言回到了座位上,重新拿起了勺子,目光却忍不住向那被换做“阿宋”的书生瞟去。
不高的身段,有些单薄,是典型的中原人模样。此时正俯身将木桶里的牛奶分成一碟一碟喂给那些小奶猫,神色很是温柔愉悦。
他想到,原来这就是小殿下念念不忘、有求必应的那位中原至交好友宋沅啊。
作者有话要说:外卖业务开启!
店里有猫了!
下章过年!
第16章 梅花汤饼
落日余晖透过大堂的格子窗向地面洒了一层碎金。除夕这天傍晚,顾客大多回家团聚守岁,店里不需要太多人手,宋沅便让惠娘和小姑娘们先行回家准备。
铺子里一时静悄悄的。她煮完最后一锅西湖龙井牛乳茶,分给负责送到顾客家中的伙计,又派了工钱和赏钱,也准备收工回家。
弗拉特斯就坐在大堂里等她。宋沅走出后厨的时候,一小只雪白毛团正伏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声音细弱地喵喵叫着。弗拉特斯单手撑着腮,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那只奶猫。
察觉到宋沅的脚步声,他顿时对奶猫失去了兴趣,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不在家同惠娘她们准备团年饭?”宋沅捞起桌子上被弗拉特斯逗得精疲力尽的奶猫,抱在臂弯里揉了揉奶猫的头。
弗拉特斯同她走出店铺,仔细给门上好锁,在她身旁闷闷道:“我不喜欢白珩,不想同他待在一处。”
宋沅脚步一顿,无奈道:“你讲话还真是直接啊。”
“阿宋,为何你要请他来?我们与他又不相熟,只是邻居而已。”
宋沅像面对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好声好气地耐心解释道:“他家的炭火尽数被雪洇湿了,若是没有地方取暖,就要生病。很可怜,是不是?”
弗拉特斯恨恨道:“他的目的一定不单纯,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宋沅怔了怔,扭头看弗拉特斯,问道:“不单纯?”
弗拉特斯哼哼了两声,却没有再说话。
弗拉特斯和格塔尔还带来了安息的生羊排、孜然还有藏红花。
宋沅二人回去的时候,格塔尔已在院子里搭上了十分简朴的烤架,火苗将嫩羊肉烤得滋滋作响,流下金黄的油脂,满院都是烤羊肉的香腻。
而惠娘也带着几个小姑娘依着格塔尔的指挥,将研磨过后的藏红花拌入米中煮熟,煮好的糍粑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底部焦香,中间夹着大块大块的乳饼。
这都是宋沅喜欢的安息美食。
她四下回顾,见到惠娘剪了红纸贴在窗上,蓦然发觉原本宽阔冷清的院落里,突然充满了她许久未曾见过的人情味和热闹气氛。
这十年以来,每逢除夕夜,她都是夜半归家,草草睡下,因为从未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庆祝,她也没有家人可团聚。
而十年之前,除夕的她须要从清晨开始盛装打扮,穿着繁复的衣冠面对各怀心思的宫宴,还有宴后万民朝会。确是热闹,却从未体会过这般温度。
宋沅将那只蔫耷耷的奶猫放在石桌上,听见惠娘笑道:“公子这手一看便是读书人的手,怕是没做过这样的活计,还是妾身来吧。”
白珩讪讪地从厨房走出来,宋沅问道:“怀瑾院中梅花可否赠与我几两?”
白珩提着灯,替宋沅照亮梅枝上花朵所在。
宋沅伸出魔爪一把一把地薅梅花,眼见着比较低矮的几束枝子就要秃了,她顾及主人还在身旁,只好停手道:“够了,就这些。”
将梅花花瓣置于清水中洗净,切成红色碎末,取上好檀香木放在砂锅中煎汁,同梅花碎末、面粉和在一起,再用梅花模具凿取梅花状的薄面皮,粉红小巧,很是漂亮可爱。
另一只砂锅在火上咕噜噜地煮着鸡汤,白色鸡肉浸在金黄的浓稠汤汁中,汤中还浮着冬瓜、蘑菇丁和枸杞,鲜香四溢。
宋沅指挥着白珩将煮熟的梅花面皮一片一片地下到鸡汤中,道:“这是梅花汤饼,在金陵的文人雅士中很是流行,怀瑾应是吃过吧?”
白珩颔首:“确实,只是未曾自己亲手做过。”
宋沅接着问道:“怀瑾既是金陵人,为何除夕会留在扬州呢?”
白珩的眼睫颤了颤,面上不动声色道:“家中叔伯兄弟众多,我是最不出息的那个,回去了徒惹长辈生气。明日一早再回。”
苏家世代以辅佐帝王为己任,凡苏氏子弟无不出仕。
而苏珩本是其中佼佼者,年纪轻轻便超越了一众叔伯兄弟,春闱中一举考取榜眼,出仕六年官至丞相,几乎被认定为苏老太傅衣钵的继承者。
然而半年前,苏珩却向当今皇帝请辞。皇帝虽未正式允诺,也引得苏老太傅大怒,几乎同他断绝了关系。
后来传说苏珩与苏老太傅彻夜长谈,无人知晓二人谈了什么。
只是从那以后,苏珩就从苏家消失了,于朝堂之上也多称病不出,左相温沉璧由此独揽丞相大权。
团年饭很丰盛,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饮了些酒,几个女孩子跑到院子里去看烟火。宋沅碍于扮男装,无法做出在院中嬉闹欣赏烟火这样女儿情态的事情,只能披着斗篷站在门边静静赏了一会儿。
她有些悲伤地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女儿身。
站在她身侧的白珩安静地侧过头,看着她明亮双眼中映出的璀璨焰火。
一只雪白的小毛团儿跳进他的怀中,两只小小的爪子扒着他的衣服,蹭了蹭,眨了眨眼睛,还发出了一声讨好的细弱叫声。
他笑了笑,把它捞了上来。宋沅的目光也被毛团儿吸引过来,伸出手捏了捏它搭在白珩肩上的小爪子,惊奇道:“它的眼睛蓝蓝的,好像琉璃珠,和弗拉特斯那只眼睛的颜色一样。”
她摸了摸下巴,莞尔一笑:“那你就叫小特吧。”
小特扒着白珩的肩膀,又喵了一声,将脑袋凑得离白珩更近了,几乎是在蹭着他的下巴撒娇。
守岁过后,小姑娘们都困极了,惠娘带着她们回东院歇息,留下剩下的人围坐在桌子边面面相觑。
弗拉特斯先开了口,他看向白珩,语气不是很友好:“你怎么还不回去?”
白珩抱着两只爪爪一直在一下一下扒他衣服的小特,道:“我本就是住在这里的。”
弗拉特斯如遭雷击,一双异瞳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沅:“你让他住你这里?住西院?”
宋沅还未意识到哪里不对,颔首道:“是啊。”
弗拉特斯的嘴角下撇,声音都委屈了起来:“我都没住在这里过。”
一双漂亮的眼睛潋滟着看向她,似乎都要哭出来了:“我不管,我也要住在这里,我以后都要住在这里。”
宋沅奇怪道:“本来也打算安排你今晚歇在这里。东院都是女孩子,你去也不方便。”
弗拉特斯闻言这才收敛起委屈的神色,抬起下巴,眼睛眯了眯,炫耀似地看向白珩。
白珩亦好脾气地笑着回望他。
夜里宋沅偷偷起身溜到东院,将事先预备好的压岁钱压在了每个小姑娘枕下。回到西院的时候,她隐隐听到弗拉特斯的声音从白珩的房间传出:“不要打她的主意,我同她认识的时间,比你这个新邻居要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