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赐教。”
玉墨离不起身,恭恭敬敬的回道。
昨日他休沐,魑首领羽辉跟着凤君临,暗中保护他。一回到宫中,就传了消息给他,告知他凤君临去了沧翎楼。
他知道,昨日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发生了让他想不到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胡乱的猜测根本毫无意义,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是沧翎楼的楼主望春。她与琉璃长的极像,就像同一个人。她还让我为她和你的师侄柳汀赐婚。说你想要将她献给我,她万般不愿。”
凤君临观察着玉墨离的神色,拿起牡丹轻轻的嗅了嗅,眼光扫过玉墨离的时候,闪过一丝杀意。
“陛下,自从琉璃那孩子走了,你整日闷闷不乐,后宫也是空无一人。这样下去,这帝位便后继无人了。那孩子长得是极像琉璃,是微臣想献给陛下讨陛下欢心的,若她生个一子半女,也能为陛下开枝散叶。”
玉墨离不抬头,却是感受到了凤君临不带善意的目光。他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顺着凤君临的话说下去。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凤君临听到那话,笑的比盛开的牡丹还灿烂:“若是她能来到我身边,生个一子半女,母凭子贵,自然是十分感激师父的。到那时,师父在宫中就多了一个可用的人。”
“微臣不敢。”
“我看你胆子大的很!”将那朵摘下的牡丹扔到玉墨离的面前,凤君临嘴角的笑异常森冷:“师父请告诉我,琉璃的母亲,是谁?”
原来那个丫头是用了离间计,让凤君临对自己起了疑心。
倒是个聪明的丫头,也用了一个好手段。
在心里暗自思忖着,玉墨离并未答话。他看着地上的牡丹,忽而想起,那孩子最喜欢这洛阳的牡丹了。
从前,夜汐在凤凰楼种满了牡丹,那孩子从花丛前过,总是笑着把每一朵花都嗅一嗅。
终究是小孩子的心性。
想起那个丫头,他低着头,却不由笑了笑。
“她叫望春,是你一生挚爱,对么?”
然而,思绪到了这里,却听见凤君临突兀的说了一句。
“都是陈年旧事,不值陛下一提。”
他将身子躬的更低,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朵渐渐颓败的牡丹。
“罢了。师父,多说无益,日后还是离那孩子远些,也别妄想插手朝中事务。师父只需要做好这大内密探的分内之事便好。”
眯着眼睛,凤君临蹲下身去扶起玉墨离,似笑非笑的说道。
“微臣遵旨。”
玉墨离也不看凤君临的脸,叩头回道。
“柳儒砚,你在我药中放了什么?”
从御书房出来,玉墨离直奔太医院。自他一进宫看到凤君临冷冽的眼色,就知道是柳儒砚在自己的药里动了手脚。
自己这个倔强的师弟,如今为了替望春报仇,什么都不顾了。
他叹了口气,看到柳太医在执笔记药方。
“尊驾何须如此激动,不过是一味致幻的药物。”看到玉墨离来,他不慌不忙的放下笔,笑问道:“昨夜的梦中,你有没有见到望春,她可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追着你问,你为何要害她的孩子们?”
玉墨离看着那样的笑容,忽然气极,刚要抽出腰间的短刃,却想起今日凤君临的话。
他的手动了动,又放下了。
“你不能杀我,你也不敢。”柳儒砚看出了他的杀意,却依然笑,眼中满是恨意:“陛下还需我的药方续命,莫再造次了,玉大人!”
宫廷的花开得灿烂夺目,药房传来一阵清香。玉墨离回头,看着那些进进出出忙碌的药童,慢慢的舒展开紧皱的眉——原来,你从那时,杀心已起。
那年,琉璃被诛杀在宫门口。
柳儒砚进宫见了凤君临,回来便几天几夜没有说话,只坐在房里研究医书。他来拿过几次药,他听见了,只是站起身动一动,形同一个木偶。
“柳太医,我的药?”
见他只是怔怔的看着地面走神,连药都忘了拿给他,他提醒一句。
“当年,师叔带我学医游方,问我,学医是为何?”那日下也是下了厚厚的雪,柳太医站在门口,看着那白茫茫的楼宇,忽然开始回忆起从前:“我答,悬壶济世。师叔说,为医者,对待病人,当存父母爱子之心。教我若是心中有怨念之时,便想想那日的话。”
他不明白,一向不愿与他攀扯关系的师弟,今日这是怎么了,他只好跟着回了一句:“师叔把你教的很好。”
柳儒砚不说话,看了很久的大雪,似乎在等待什么。
半晌,他失魂般的仰起头来,看着远处,眼睛里的光倏地灭了:“对啊,师叔把我教的极好。我这几日时时想起那时的话,觉得都是狗屁。”
寒风凛冽,他被柳儒砚那样的口气惊得一震:“柳太医?”
“啊,尊驾的药。”
那一刻,他似乎是被他唤醒了,回头看到了他,突然恢复了往日的儒雅谦恭,忙把药拿给他,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
现在想起来,那样的笑让玉墨离不寒而栗。
就在柳儒砚恢复了精神的那几日,凤君临因在大雪里独自散心感染了风寒,召了柳儒砚进宫。
他害怕柳儒砚心存恨意,会在凤君临的药中动手脚,每次的药都有亲自试毒。
但很奇怪,柳儒砚还是那个柳儒砚,一向儒雅温和,药方也开的精准到位。没喝几服药,凤君临便慢慢的好起来。
只不过,从那以后,凤君临每次病了,只有吃柳儒砚开的药才会好。渐渐地,凤君临开始依赖柳儒砚,只要稍有不适,便找柳儒砚来看。
到了今时今日,更是几日不吃药,便是猫抓般的难受。
原来,他那时几天几夜的看医书,是在用自己所学,一步步的为琉璃报仇。
原来他和那个儒雅俊秀的师弟,已形同陌路。
我承认我是琉璃
洛阳的夏日,雨水总是很多。
天刚刚晴了几日,又阴云密布。
看着是要下雨了。
琉璃看着园中的牡丹花出神。
她想起夜汐还在的时候,在凤凰楼里种满了牡丹,每到了夏日,凤凰楼如花海一般。
她走过廊下的牡丹花园,这朵花也喜欢,那朵也喜欢,每一朵都要嗅一嗅。夜汐每次都嘲笑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吃了这些花儿呢。”
她昂着头:“谁这么不长眼?!”
夜汐就一把拉过她:“走罢。”
“轰隆隆!”
天空里一声惊雷,将琉璃从记忆里唤醒。她手中拿着白日里从漠北传来的信。
信上说,晟贤宇回到漠北,振奋了军心。众人知道这位小皇子都活着,兴奋不已,也对复国充满了斗志。晟海笙斩了他身边的两个副将,给凤君临奏报说,他们私通沧翎一族,妄想与沧翎一族里应外合,偷袭因行军疲累的军队。
琉璃很欣慰,自己离开这些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天空里又是一声惊雷。
琉璃抬起头镇定自若的看了一眼,却忽然有些心酸。
从前,她最害怕打雷,一打雷就跑向夜汐。如今,夜汐不在 ,自己也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
若是夜汐在,就好了。
她兀自笑了笑,一回身,却有一个人一头撞进她怀里,一把抱住她的腰:“琉璃姐姐,我害怕。”
那人一头青丝散在肩上,赤着脚,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
琉璃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楚,这个人,是晟海笙和晟贤宇认下的妹妹花羽。
“你方才唤我什么?”
低头看着她,觉得她像极了曾经害怕打雷的自己,琉璃蹙眉问道。
花羽抬起头,看见面前薄纱覆面的冷漠女子,忙垂下头去:“花羽失礼了,忘楼主见谅。”
“你刚才唤琉璃姐姐,你是琉璃的什么人?”
“我……”花羽为难的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
“我看你对这里熟门熟路,你是凤凰楼的旧人?”
琉璃看出她有所隐瞒,继续追问。还未曾得到回答,她身边那个眉眼冷冽的玄衣少年走来:“姐姐,玉墨离来了。”
“他终于来了。”听见那个消息,琉璃的眼神瞬间变冷:“请见。”
刚随着那少年走了几步,却忽然想起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颜麟,这孩子怕打雷,你安排个妥当的人陪着她罢。”